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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尘

文|图 远山

看到月季的叶片被冰霜渐渐裹满，想到“出尘”这两个字。冰天雪地里，一身沉稳的绿，被锋利的白侵蚀着，它们做着一生中最艰难的功课。

那些寒霜，是它们必须面对的劫数，却也是命中注定的圆满。

走进房间，依然念着那两个字，“出尘”。

做日常清扫。以扫帚扫去书架上陈列的灰尘。这些灰尘，因为落在书上，便有了庄严而出尘的模样。

它们在熹光中飘浮，打转，悠悠而下，与禅修隐士行迹无异。

心中求法的时候，万物皆是“渡船”。

恍然间，神思飞远。

以一粒微尘的模样，走进书中桃源。

这里，一篇文章便是一座青山，一个段落，便是一个村庄。

村中词语错落分布，屋舍、农田、树木、花朵，各自安然。

一个字，开一扇窗，一个字，炊烟澹澹。字与字之间，清风洞出，溪水回旋，牵牛花自成篱笆，标点符号阔步行走其间。

这样的村庄里，没有钟表时间，没有人事牵绊，你来，便可唐诗，可宋词，擎起笙箫，风自撑弦。

这里一天有四季，一个眼神能够唤来春天，一个念头可指派雪的去向。

清晨，家家户户被花朵撑破房门，蓝雪、杜鹃、蔷薇、木棉，从窗口、烟囱、屋檐、瓦片，以不可抑制的样子向上生长。直至冲破雾霭、远山，在天空尽头化作雨和露，化作云与霞。

途经门前的露水滴落在主人额头，他们眉眼间的沧桑在瞬间得到净化，在小村的皱纹里，没有腐朽和伤痕，只有玉兰和栀子的香。

晌午时分，树木喷薄，河流汹涌。漫天遍野的绿，将村庄笼为渊，笼成潭。荷叶擎起蛙声的安稳，骤雨携来乳燕的呢喃，在万物蓬勃生长的时候，芦苇与萱草结成伴，孤单酝酿出笑脸。

当暮色走进院子，屋瓦陈旧，睡莲枯萎，银杏叶开始飘落，似乎白日的那些沸腾和饱满只是一场幻觉。

眨眼间，菊芋花大朵绽放，第一场霜在月亮升起之前已经抵达。

彼时，虫铃将自己藏起，连同山寺里的钟声，经幡，花开和蝉鸣。

整个世界，静寂在一本经文里。夜的叙事，随一声声颂唱缓慢展开。

黑色玫瑰占据牵牛花的藤蔓。村庄笼罩在墨色之中。透过一个字撑开的窗影，我看到屋中暖橙色的光线，垂下睫毛，在炉火边，它们将碎裂的事物，一一缝合。

花瓶上的纹理渐次舒展，月光正于其上堆积。

随着炉火跳动，房间里的一切，以影子的形式攀爬到墙壁之上，并以往事的样子沉入历史。

游走的标点，回到各自的位置。灰尘正一点一点重新积聚在书架之上。

夜深如禅。

火光熄灭的时候，有雪落下来。

而我，沉溺在桃花源中，早已忘记来时的方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