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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说李煜绝笔词

李煜,南唐后主,作为皇帝把国家带向灭亡,政治上算是彻底失败。但是作为艺术家却成就多面,精书法、工绘画、通音律,善诗文,尤以作词见长。其词继承晚唐以来温庭筠、韦庄代表的花间派传统,亦受其父李璟及冯延巳影响。风格以南唐亡国为界,前期语言轻松明快、形象生动、用情真挚,风格鲜明;后期题材广阔,意境深沉,遗作近四十首,成为从唐至宋过渡时期词的艺术高峰,对后世词学影响至深至远。

观其一生,他得益于家学渊源,更有非凡人可比的皇家教育条件,如此“天赋+教育”终于造就他酷爱艺术,追求艺术,精通艺术,醉心艺术的特殊人格。历史经验证明,以艺术人格统治国家鲜有成功者。凡把艺术当国事者,结局必定让国事戏剧化,他基本就是一个把艺术当做国事的政治人物。国家不幸文学幸。他以皇帝的身份全身心投入艺术创作,虽是国家的悲哀却是艺术的幸运。所以“一旦归为臣虏”,虽是国家的悲哀,人生的悲哀,却是诗词艺术的大幸。

最终,他死在42岁的年龄上,真是可惜,宋太宗哪怕让他多存活一年几年的,中国诗词艺术的历史肯定改写,因为他殒命之时正是他词作艺术的爆发时期和高级阶段,感觉上他这时恰在不可抑制的创作兴奋状态中。究其死因,本质当然是政治的问题,但在形式上他又是的确死于艺术创作,或者为艺术创作而死。对于他究竟直接死于哪一首词作,至少存在两种说法,一是以唐圭璋代表的“浪淘沙说”,一是以王铚为代表的“虞美人说”。我是倾向于后者的。

唐圭璋先生是当代诗词学大家,著述丰富而权威。他在其重要著作之一《唐宋词简释》一书中指出,《浪淘沙》帘外雨潺潺一词,“殆后主绝笔,语意惨然”。唐先生虽以一“殆”字表达“大概”,但在该书所选李煜的十九首词中,除《浪淘沙》外均未与作者死因联系,尤其是对《虞美人》一词丝毫没有给出与死相关的介绍,所以“殆后主绝笔”之说应以《浪淘沙》为据,基本能成一家之言。

而另一种说法则以宋人王铚为代表。需要说明的是在王铚之前还有一个胡仔。胡仔是北宋人,其在自己著作《苕溪渔隐词话》中说到《浪淘沙》一词:“含思凄婉,未几下世。”这里的“未几”就是“过不多久”,而不是“直接”“马上”的意思,看上去与唐圭璋先生的“殆”字之义有形式相近之处,但表达的意思却完全不同,所以它其实是王铚观点另一类说法,或者说,南宋的王铚在《默记》中说出了胡仔在《苕溪渔隐词话》中的语中所无而意中所有。

王铚的《默记》是这样记载这件事情的。宋太宗一日问徐铉:“曾见李煜否?”徐铉是南唐旧臣,现为宋左散骑常侍、迁给事中,所以回答:“臣安敢私见之。”太宗对他说:“但言朕令卿前往见可矣。”徐铉领命拜见李煜时,李煜先沉默不言,忽然长吁曰:“当时悔杀了潘佑、李平。”潘佑、李平均为南唐重臣,因为谏议国事触怒李煜被冤杀,偏偏徐铉属于加害一方,这声叹息应该包含李煜对徐铉的责怪,而话题也是政治性的。可见这位亡国之君太不懂政治了。

徐铉回去后,在太宗询问下如实汇报,太宗心情可想而知,但尚能隐忍。“又七夕在赐第命故妓作乐,声闻于外,太宗闻之大怒。”想想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特别是在已为臣虏的窘境中,做喧宾夺主的事情,确实有点不识抬举。又传“小楼昨夜又东风”和“一江春水向东流”之句,“遂被祸”。而这两个名句均出自《虞美人》。《虞美人》又满篇都是“故国”“ 故宫”的情怀啊。情虽真切,艺亦精邃,但政治智慧与生存本能远不及阿斗刘禅。

当然,王铚《默记》一书共三卷,虽多记北宋轶事,在《四库全书》中只是归为小说家言。但是须知,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里却称赞“铚熟于掌故,所言可据者多矣”,所以该书可补正史之缺。由此观之,王铚所记应该可信。在同为当代词学大家刘永济的《唐五代两宋词简析》一书里,就说李煜的《虞美人》“明言‘故国’明言‘雕栏玉砌’,故宋太宗闻之,即赐牵机药以死之”。

如果深入《虞美人》的词意之中,的确可以感到李煜该词属于在沉默中的爆发。唐圭璋先生也认为“此首感怀故国,悲愤已极”“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是啊,国恨家仇,身被其辱,正是艺术家创作的巨大动力,在其作用之下,作者对于生死或许也就置之度外了,对于李煜这样醉心艺术的人来说,恐怕就更是这样了。所以我说,李煜其实是死于政治,虽然它的表面原因只是因为一首《虞美人》的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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