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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爱痴狂的事情

以前,他觉得这十年的牢狱生活,是对他最好的惩罚。他有错,他该坐这十年的牢。可是,明天就要出去了,他有些迷茫了。出去干什么?他想。

现在,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曾经的才华已经离自己而去了,如同这十年的光阴。

十年的光阴已经过去了,仿佛一切都改变了,林福现在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也许还有叶小雅,林福还有那个傻傻的叶小雅爱自己。可是,上午,他特意照了照镜子,发觉自己真的已经老了:面容沧桑,头发斑白,黄瘦干枯。这就是十年的岁月留下的。

这十年来,林福都没有见过叶小雅。她见到他,还会爱吗?即便爱,他还能爱她吗?不会的,他是她的老师,不会接受她,即便见到她。他想自己或许还会像十年前一样爱她,但他绝不会像十年前那样接受她傻傻的爱。

十年前接受她的爱,他就觉得自己像一个魔鬼接受一个小女孩献祭似的爱。也许,那时候,他刚刚被爱情抛弃,是一条饥渴的野兽,是一个吞噬天使的恶魔。

这十年的牢狱,是他应该的。

可是,在这出去的前一夜,十年来的平静被打破了。一个困扰了他十年的问题十分清晰摆在他的面前:十年前,他那么小心,到底是谁告发了他?

林福知道肯定不是叶小雅。叶小雅十年来还在爱他。那么是叶小雅的父母?也不是,他见过叶小雅的父母,不是他们。他们是被警察通知的。

虽然,他接受这十年的牢狱,可是在这将要出去的前一夜,他特别恨那个告发的人。因为,他又想起了自己这一生还有理想,还有那么多没有完成的梦想。

林福原来的设想:他会爱着叶小雅,看着她成长,尽自己的所有所能,让她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成年之后的她,还会爱他,他会一如既往地爱她直到死亡。她也会因为成熟,与不合适的他分手,他不会反对,会把自己的一切都补偿给她。

可那仅有的一次疯狂,他做了一次魔鬼,已经足够他忏悔一生一世了。那忏悔,让他经受了十年的沧桑。

是的,那可耻的告发,十年的牢狱,改变了一切。理想已经陨落,梦想也已经破灭。

林福知道,改变最大的就是他自己的心态。对那纯洁的女孩的忏悔,让他这十年十分沉稳地度过了牢狱生活。可是,出去的时候,他没有了那份平静:他有了对生活的恐惧和愤恨。

当时间一点一点地走进,出去的时间越来越临近了,林福甚至有了一种恐惧:出去之后,还要面对现实的生活。现实,对于一个人来说,始终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何况,他是背负恶名进来的。

那很让人难堪。

明天就是林福出来的日子了,我躺在床上,泪流满面。

十年前,我是那样想,坚定地对警察说我是自愿的,自愿把自己交给他。警察说我的话没有效用,让他离开了我十年。现在,十年过去了,没有一个人还可以让我离开他,阻止我把自己交给他。

十年前,我的闺蜜就告诉我:我很贱。我没有觉得难堪。我觉得那个字真的形容得很贴切。我就是很贱,对他,也只对他。我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情。十年前,我是那样,十年后,我更是如此。

十年来,我不止一次想象着明天的相见。现在,已经不足八个小时了,我就要见到他了。十年来,他都不见我,我还是清晰地记得他的样子。他并不英俊,个子一米七不到,胖胖的,可以说相当丑。

可是,我就是喜欢他,爱的如痴如狂。这爱情没有什么不对,除了他比我大十六岁,而我爱上他的时候只有十岁,把自己交给他的时候马上十四岁了。可惜,马上就十四岁,而不是十四岁。

也许这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错误,可在我看来,那时,我已经爱他很久了,并且知道自己会爱他一生一世。可是,无耻的班主任余仁骗了我,然后告发了他。结果就是我的他被关了十年。

现在,不到八小时,我就又可以见到他了。当他被关起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相信我还会爱他,一爱就是十年。可是,那些人都错了,我现在爱的更深了,因为我除了爱他,还多了一层内疚。这十年来,我一直爱着他。爱他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爱情让我包容一切,内疚让我容忍一切。

这一夜,我是不会睡着了。这个城市,这一夜,我相信这个城市只有我一个人为了爱无眠。因为我的爱无可伦比。

天微微泛明的时候,我就起床了。我是那么迫不及待地要看到他,急切地想看看他有了什么变化。

他还会像以前那样胖胖的吗?他还会像以前那样微微地腼腆地笑吗?他还会像以前那样时而兴致勃勃时而忧伤抑郁地谈论他的理想吗?他还会像以前那样语重心长地说:“叶小雅,我怕我毁了你的一生。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让我得到些安慰。”

那时候,我总会笑着说:“你别多想了,这都是因为我爱你,我是自愿的,你没有任何责任。”

他就会叹气,说道:“你是孩子,我是成年人。 你是有错,而我是有罪的。”

想到那个,我笑了。我真想对他说:”现在, 我是有罪的,就罚我对你付出我的一生,好不好呢?”

我是瞎想。

想想不到三个小时要见到他了,我的心砰砰地跳着,就像十年前我第一次向他表白的时候。

也许,见面的时候,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虽然我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

余仁看着冷冷的景色,在这个冬天,站在高处,吹着冷风。他的心好像被掏了出来,挂在这冷风里晾着。他在想。

林福出狱那天,余仁也去了。

这十年来余仁一帆风顺,平步青云。几年之间,他已经是一名被重点培养的局管干部了,掌管一个二千多人的初中大校。可是,风云突变,一切都变了。

首先,余仁莫名其妙地被人打了一顿。以这件事为发端,他就被上面的人盯上了。这一盯,他就成了一个突破口。

这太突然了。从镇教委到局党委,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准备。拔出萝卜带出泥,他成了带出坑洼的萝卜。这让他头疼,懊恼,不知道恨谁,感到生活一下子天翻地覆,前途毁于一旦。

余仁不否认自己是一只老鼠,可是,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一只硕鼠,他只是各萝卜之间的泥巴。他这块惹出事端的泥巴,交代了很多很多信息线索,却没有太大的问题,仅仅被降职使用,回到了十年之前,成了一名普通的教师。

这个转折,源于那次莫名其妙的殴打事件。

余仁对于被打莫名其妙。他得罪的人除了教师就是教师。教师都是很老实的,况且,他认识的教师里面,没有敢动手的主。

那么到底是谁做的呢呢?余仁纳闷了很长时间。

后来,经过探访,他终于找到了那个人。那人是个富二代,余仁根本不认识。他愤怒地找上门去。对方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哥看你不顺眼,怎么了?”

余仁差点晕倒,恨得咬牙切齿,一拳打了过去。对方有俩小弟在场,余仁只有腐败的肚子,只有挨揍的份。

吃了亏,余仁自然不服。他本能地知道这件事没有富二代说的那么简单。看他不顺眼?这太搞笑了。

余仁记得被群殴的时候,有一个女人揍他特别狠。他感觉那个女人特别年轻。他想这富二代是为了女人才出手的。他猜想是自己处理过的女生在报复自己。可是想想,他没有具体处理过哪个女生。那些事情都是政教处那些人做的,初中生肯定想不到政教处只是校长的打手。那么会是谁呢?

思索了很长时间,叶小雅的名字才冒进余仁的脑海。那时,他跟踪富二代一个星期,看到富二代捧着一束蓝色的玫瑰花去见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没有接受那束宝石蓝的玫瑰。他远远地看着那个高挑曼妙的女子,认不清是谁。但是,他听到富二代喊道:“叶小雅,你太不识相了?你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个女人?”

叶小雅这三个字让余仁心里一痛。那三个字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样忘不了的字还有另一个人的名字:林福。

差不多十年前,余仁举报了好朋友林福和学生叶小雅的恋情。叶小雅不足十四,林福被抓了进去。因为那件事,他做得到了领导的赏识。十年前,林福在学校里是一个刺头,专门和领导过不去,抓着领导的小辫子冷嘲热讽。

林福承认了一切,而叶小雅致死都不承认。

他永远忘不了她的眼神。那眼神里有不把他碎尸万段就是不解恨的愤恨。

成了官,余仁也有了心病。

爱的人2

林福想要从叶小雅身边无声地走过去。他将要过去的时候,看着她满脸的泪水,就没有忍心走过去,问她:“走么?送我回家。”

“嗯。”叶小雅慌忙说,人就哭着。

这就是刻骨铭心的爱。这爱冰封了她的心十年了,现在一下子融化了,成为爱的海洋,淹没一切,现实的一切,只剩下了心中的爱。那爱像还会一样荡漾着。

十年前,一个女生从小学开始就爱上了她的语文老师。她也奇迹般地得到了爱情。可是,现实的结果就是她的爱情被人告发了。她却不是那该死的处女了,更糟的是:她还不满十四周岁。她恨死了自己,恨死了所有的没与自己站在一起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在意她的心情和想法?保护她的人,爱护她的人,嘲笑她的人,鄙视她的人,各种各样的人,全去伤害她,围攻她最爱的那个人。就像那个人自己说的一样:爱,太炙热了,只会毁灭。

毁灭十年之后,爱情现在开始重生,一夜之间,成为参天古树,生命力盎然。

林福看着叶小雅,说道:“专心开车。”叶小雅含着泪不住地望着自己的爱人,怎么看都看不清楚,怎么看都有一种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一样。这就是美梦成真么?在历经了十年的苦痛之后,这就是美梦成真么?叶小雅咬住了嘴唇,忍住了悲伤。“去哪里?”她问。这三字像坚韧的蚯蚓从地底钻出来一样艰难。

“我也不知道。”林福说,“我妈那吧。”他说完,闭上了眼睛,倚在后靠上。只有那一个家了,虽然曾经他不知道多少次祈祷过给自己换一个家。

叶小雅看林福沧桑的面容,斑驳的头发,禁不住,泪水又流了出来。

悲伤和爱情,像藏在岁月里的美酒,愈久愈绵长。

“为什么不见我?”叶小雅问,越爱他,越怨他。闺蜜曾经说过:人都是很贱的,特别是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之后,更会贱得自己一文不值,对方高贵得和玉皇大帝一样。

“我怎么见你?”林福反问。

叶小雅自述2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到了这种地步。我爱他,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我不知道怎么爱上的,因为起初我只是觉得他很亲切,自己很喜欢亲近他。我不知道那就是爱,就是那种刻骨铭心,一生一世的爱。

那种爱没有任何理由一般。没有爱的时候,还有理智,只觉得他不错,我还能列举一点两点他的优点。可是,明确自己的爱之后,我就没有了任何的理智。我不知道自己爱他什么,反过来就是爱他的所有,无论好与坏。

那时起,林福两个字就刻在了我的心上。这些年,那两个字一直在我心上刻着。无论他好他坏,美好还是坑脏,高尚还是卑劣,他的名字永远存在于我的心中。他永远是我最爱的那个人。

所谓爱情,就是抛弃自己,只为心中的那个人活着。

虽然我也无数次想要把那两个字剔除掉,可是始终都不曾成功。他在我心里扎了根。我做怎样的努力,他就是在我的心里面,像一棵树,茁壮成长起来。除非我死了,那棵树就永远扎根在我的心里。

现在,他离开十年了,都不曾从我心中离开过。这一刻,他又坐在了我身边,心中的爱像火一样燃烧起来。

是啊,酝酿了十年的爱,怎么能不燃烧呢?

心中悲伤,我也已经疯了。我多么希望他像以前那样向我扑过来,把我抱的死死的,看着我的眼睛,恶狠狠地说:“你是我的,永远属于我。”

一个幸灾乐祸的傻妞扑向了一个疯子。一个疯子疯狂地满足了一个傻妞疯癫的痴心。

我,一个傻妞,爱的痴狂,不在乎对方有没有爱,不在乎后果会怎么样,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不在乎前途会怎样,飞蛾扑火,向着爱一头撞了过去。

结果,我还小,受到保护,而我的心上人被当成丧心病狂的畜牲抓了起来。

我为自己疯狂的行动付出了代价,我悔恨不已。不过我更恨骗了我的人,骗我间接地害了他的那个人。

十年了,我悔恨不已。现在,他已经坐在我身边,闭着眼睛,不想说话,拒我于千万之外。我的心在流血,在疼痛。我想不到,自己眼巴巴地盼了十年,结果他拒我于千里之外。

我的心好痛,痛得好厉害。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痛哭起来。

余仁的故事2

余仁看着林福很潇洒地从叶小雅身边走过去,感到这个世界很可笑。这就像不分公母,不分好歹,不分荣辱,整个地颠倒了。

余仁思考叶小雅的行为,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观点来分析这个女人。他完全想不到,十年前,因为叶小雅,自己的仕途平步青云,而现在又因为这个女孩的古怪行为跌入悬崖。他想自己是拯救了她的人啊!这个女人和十年前的小女生一样傻吗?

当初,余仁知道了是叶小雅报复自己,余仁纠结了几个月,想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遭到了这样的报应,或者十年过去了,叶小雅竟然还想着报复他。他想找人诉说,可是找来找去,没有人能够听他述说。什么是人走茶凉?茶凉的可以让冰掉人的牙齿,还怎么开口呢?

余仁去找了林贵。

以前,林贵、林福和余仁是不错的好兄弟。可是,林福成了败类,林贵和余仁也绝交了。

见到余仁的时候,林贵笑了。时间淡化可以一起,让他们可以忘掉激烈的过去,坐在一起聊一聊。

“我被人打了。”余仁说。

林贵说道:“猜得到。这些年,我早想揍你了。”

“我不是说上面查我。”余仁说,“我知道,我为了向上爬,做了不少损下媚上的事情。老师们都烦我,不待见我。我看得开。你知道,打我的是谁吗?是谁打了我一顿,闹大了,才让上面调查我?”

“反正不是我。”林贵没好气地说,“下来了想起朋友了?晚了点吧?”

“你记得叶小雅么?那个小姑娘,初二的,我教的,被林福玩弄的那个小女生。”

“记得。你挺自豪的啊!”林贵说道。

“她和别人一起打了我。”余仁问,“你知道为了谁?”

“为了林福。”林贵淡淡地说。

“她还爱着林福?”余仁说,“我想不到。”

“我也想不到。那却是真的。”林贵笑了,“世上有很多奇异的人和奇异的事情。并不是违反法律的事情都是错的。余仁,你名字里有一个‘仁’字。”

“我不想谈那些。”余仁说。

“那你想说什么?”林贵反问。

“我是不是错的了?难道林福做的能饶恕?”余仁说。

“我不知道。反正林福蹲了十年。”林贵说,“他快出来了。我知道叶小雅现在混得不错。你想不到吧?她还爱着他。我觉得挺好。林福苦了十年了,也许好日子就要来了。”他说完,笑了,看着余仁,像听了一个笑话。

余仁自讨没趣地离开了。他不能再呆下去。他突然觉得林贵把他当成了无地自容的禽兽,而林福却是一个被冤枉的人。这让他愤怒,却发不出火。他知道自己不是校长了。这些天来他感受尽了别人的冷言冷语。

可是,现在看到叶小雅和林福在一起,余仁的心就像在火上烧。但是,那种疼痛他必须忍着,连最亲密的人也不能被觉察。他好像觉得是他当初的告发成全了叶小雅和林福的爱情,让林福在十年之后,能够获得让所有人都嫉妒的幸福。

这样的想法,像一根针,扎进了余仁的心里,不可能被拔出来。

爱的人3

林福躺在后靠上,闭着眼睛,叶小雅还趴在方向盘上哭泣。林福知道这个哭泣的女人很爱自己。十年来,他在监狱里,她一个月来看他两次,每个月都会来两次,从不间断;每周写一封信,从不忘记;每月都会给他寄礼物,从不遗忘。爱已经像山一样压在他的心上,而那座山一直在生长。

迈出监狱的第一步,他看到了她,叶小雅。除了她,他也不会想到有别的人来接他。他就是一个十年前被当做禽兽抓起来,十年后被人遗忘的败类吧。可是,这世上就是有人爱着他这个败类。比人越是鄙视他,这个女人就爱她越深。

林福的母亲一年前病死了,胃癌。她留下了不少的钱,全留给了她败家的儿子。这也许是她给儿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到现在,林福也没有认可母亲的生活观念和价值概念。但他也不能否认这个母亲有伟大的母爱和坚强的毅力。可是,正是那种固执的母爱和顽固的观念让林福对自己的母亲有解不开的死结。错误的爱的方式让爱全变成了负累和阻碍,爱也就成了怨,即便成不了恨。

如今,母亲已经走了,到了另一个世界。死结变成了心结,一样的难解。

看着叶小雅,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母亲,又回到了叶小雅身上,林福知道,这两个女人都是一样的固执,一样地爱他。也许,叶小雅爱他更甚。他的母亲,十年来,一年看他一次而已。他的母亲不曾为了他改变过她自己什么。

林福想叶小雅会永远哭下去,只要他还是这样默默地坐着。他问了一句:“你知道,十年前,是谁告发了我?你告诉谁了,我们的事情。”

叶小雅听到他的声音,觉得很不真实。

“是谁告的我?”林福又问。

冷冰冰的声音让叶小雅的心打了个冷颤。觉得爱情真的远去了,他对她的爱。“余仁!”她说:“就是他。”

“他现在在哪?”

叶小雅问:“你找他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林福还是闭着眼睛。

“几个月前,我实在忍不住了,找人打断了他的两条腿。”叶小雅小声说,“我老早就想杀了他。我不敢让自己死。”她不想死,即便和自己最大的仇人同归于尽。只因为她爱的人还活着,她还要等着去爱他。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林福闭着眼问。

叶小雅转头盯着林福。那时,她感觉他闭着眼倚靠在后靠上,就像一个疲惫的黑社会老大,或者一个正在养神蓄力的杀手。她说:“我真不知道他现在住哪。”

他带点戏谑地笑了,看了她一眼说:“知道是他就够了。”

她小心地问:“你还想揍他?我已经揍过他了。我知道他千刀万剐都不解恨,可是,我觉得犯不着和他一般见识。他现在被撤职了,没有人理他了。我想他已经遭了报应了。”

他抬眼看了叶小雅一眼,笑了,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刚刚出来,不会那么傻。”

叶小雅哀怨地看了一眼说:“你就是很傻!”

叶小雅的自述3

我记得我认识得第一个他。那个“他”腼腆老实,亲切温和,虽然生气了也会打学生。可是,我的爱就是从他的温和亲切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也许因为我的父母生意都很忙,从不会亲切温柔地和我说话。他们总要在有限的相处时间里,严厉地教待我很多事情,以让我能对他们的要求认真执行。

也许都是命运的安排,我在碰到他之前,所有的老师都是严励严格的,连女老师也不例外,都是以一种训人的口气说话。因此,看到他,我就像被阳光吸引的向日蔡,眼里马上全是他。那是最初的他,四年级的语文老师。

第二个“他”是六年级的语文老师。五年级他没有教我,他去了初中,因为初中缺语文老师。我为止懊恼了整整一年。也就是在那一年里,我知道了什么是相思,知道什么是爱。

六年级,他又回到了小学,更巧的是他还是教我。缘分就是那么奇妙。我心里高兴极了。

这个是多愁善感的“他”。

升入初中,他又成了初一的老师,也是我的老师。为此,我兴奋得一夜没睡,一如我离开小学伤心难过,一夜未眠。快乐和痛苦是相通的,因为爱。

可是他失去了他的爱情,变成了光棍。我想,是缘分在一直指引着我的爱。

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有女朋友,是他的同学,已经谈了几年了,很快就会结婚。因为这个,我不知道自己在夜里哭过多少次。

也许是我的泪水感动了上天,曾经我是那么认为。

无话怎样,他是分手了。对此,我是哭得天昏地暗,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是乐得笑不行,想着他不会再结婚了,我有机会了,心里在张灯结彩。

天真幼稚可笑幻想,爱情中的女人总是那样。

于是后来,我认识成人世界里的他。

那个他,也许正如很多人说的那样:无耻的好色之徒,道德败坏之人。

为什么?

十年前,我不知道,十年后,依然无法说清。我只知道,他如果死了,我也很难活下去。这十年来,我那么顽强地活着,仅仅因为他还活着,我也要活着,只为了爱他。

余仁的故事3

余仁看着叶小雅开车与林福离开,心里的哀伤像北风一样刮起来。

他没有开车离开,没有跟踪他们,在监狱外的路上呆了大半天,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才回家。

同样,苏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叶小雅造成的,异样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

可是,想不到,叶小雅又打破了苏云的生活,这让苏云很难接受。

那样的一个小姑娘,为什么能够一再地打破自己的生活,苏云觉得上天不公平。苏云去找了叶小雅。令苏云吃惊的是, 叶小雅丝毫没有回避。

“他——他——占有了你,你还那么小,你不恨他?”苏云问。

叶小雅莞尔一笑,让苏云觉得自己即浅薄又俗气。

从那时开始,苏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和余仁的爱情和婚姻。

于是,余仁所感受到的就是自己的事业完了,老婆也不爱自己了。事业和家庭都完了。

这个世界真的变化太快了,快的简直颠覆了一切。

爱的人4

叶小雅不再哭泣。她早知道哭泣解决不了问题,只是刚刚看着林福那么沧桑那么沉默,伤从心来,禁不住哭泣。

情感渲泄之后,她明白自己只有坚强起来才有得到他的爱的可能。

林福听到叶小雅不再哭泣,睁开了眼,说:“去我家。”是啊,家,曾经最怨的给自己最多爱最多痛苦的人,还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家,他禁不住苦笑了。

停好车,林福下车。他抬头看那高高的楼层,内心飘过层层黑云。那些痛苦的回忆遮盖了他的心。

叶小雅问:“为什么?”

林福说道:“你没机会体会了。”

林福笑了,又说:“你和十年前一样天真幼稚。”他的笑容又消失了,说:“我不会犯错了。你知道,我错了一次。”

叶小雅不满地说:“那不是幼稚,而是爱,我爱你。你没有错,是我做错了。”说“我爱你”的时候,她虽然还是和十年一样紧张,但心态已经很平和了。那平和是十年的光阴赐予的,情感的沉淀。在他年前,她已经能够从容面对了,虽然心里依然澎拜激荡。

林福看了叶小雅一眼,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就像冬天无风的树林,冷得太沉静了。

叶小雅还是笑,只有笑才是最美的。她说:“你好好歇歇。”

叶小雅的自述4

我记得我对林福表白的时候,十分紧张不安。那时我想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对他说出那三个字:我爱你。可是,我还是有机会说出了那三个字。那三个字,我说了出来,我就已经疯了,在别人眼里。可是,在我的心里,我只是可以大大方方地追求我爱的人了。

可是初二,他不再是我的老师。我很伤心。其实我不用那么伤心,因为只要自己想,我仍可以每天见到他。可叹的是,我的心远没有今天这么理智。不在他的班里,对于我就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掉进了地狱里。

这更让我绝望。

我的爱无从表达,但爱情必须有所表现。我知道自己是无可救药了。无可救药就是无可救药,我愿意,所以我认为一切都值得。

他的办公室是靠窗的,对着操场。每一下课,我就跑到操场上,来回地走,注视着他的窗户。我知道自己当时很怪异,但我不能不那么做。有时,他会从窗户往外看,看到我的时候,会对我微笑。他的微笑一直都像一个钩子,钩住了我的心,让我甜蜜地痛苦,永远被无法离开。只为了那一个微笑,我对什么都不在意。

之后,我初二的班主任余仁找我谈话,问我有什么问题,心理情感有什么想不开的。我说我很好,没有什么问题。

“你喜欢林福?”

我心慌了,坚决否认了。

余仁没有追问。后来想,余仁是不信我的。他不仅没有信我的话,而且由我的话开始,他就开始酝酿着一个阴谋。他暗示,鼓动,推动我的爱像烈火一样烧向林福。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那么天真幼稚,更加谨慎地保护着我的爱情,保护着我的爱人,也就保护着我的未来和幸福。

现在看着躺在沙发上睡着的他,我爱的那个他。他睡得是那么香。也是,这十年来他应该没有睡过好觉。我轻轻地去拿了被子,盖在他身上。坐在他的面前,看着他,我的心是那样的满足,温暖。

看着他,我心里暗暗发誓:我将用我全部的爱给他一切想要的幸福,尽管我所能,只要我能做到。在以后的生活里,他就是一切。

看着看着,我就笑了。我感到我的笑像轻轻的风,吹到他的脸上。我多么希望自己有勇气伸手摸一摸他的脸,感受细细抚摸他的感觉。

幸福就是这么简单,这么遥远。

余仁的故事4

那感觉让他悲愤交加。

这些年的干部生涯,余仁觉得自己只能忍耐。这就像是问领导要求东西:你自己得有本钱,有了本钱才能上领导舍得给高兴给。

那时,余仁觉得苏云就是一个领导,而他余仁没有什么政绩向她要求什么。可是,余仁看到叶小雅走进林福的家,那么死乞白赖地要跟林福一起,而林福还那么不乐意!“这是什么世道?难道我的辛苦就是这样的结果?林福凭什么还有人爱着?”他站在楼下,几乎噙着泪,悲愤地想。

现在,余仁没有心思上班。他有瘾一样,只在林福家的附近转。这个地方对他有莫名的吸引力,让他就是想来看一看。

余仁看到林福从小区出来,叶小雅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林福看样子很大爷,就像一个领导,叶小雅就像一个求人办事的小市民。他看在眼里,觉得林福就是知道他在看,做给他看的。他仿佛听到林福挑衅地说:“余仁,你看,你看,这就是命。你千辛万苦得到了什么?你卑躬屈膝得到了什么?你营营苟苟得到了什么?你对苏云千依百顺又是什么结果?余仁甚至还可以想象林福更恶毒地说:“苏云也是我玩过的二手货,你还当一个宝!草!”

余仁痛苦地跟着,越跟着就越痛苦。痛苦,他也跟着,好像被刺激的痛苦也是一种快感,让他活着。他跟着他们去了一家优雅的咖啡厅。

那天只是一个巧合,却被看作了命运的必然和暗示。苏云也在那个咖啡厅里,正捏着小巧的咖啡杯发呆。林福进去的时候,苏云呆滞的目光正落在林福身上。这让透过玻璃门窗看的一清二楚的余仁彻底崩溃!

爱的人5

从咖啡馆回来,叶小雅心情不错。她发觉林福对苏云已经没有感觉了。十年前,林福还经常像叶小雅谈起苏云这个女人,总会说他浪费了苏云青春。那时候,叶小雅总是很难过。因为林福的声音透着爱,惋惜,心痛。

那让叶小雅嫉妒。

在咖啡馆的一幕,让叶小雅知道,林福对苏云没有爱了,只剩下了对过往的怅惘。

十年前,他带她去吃饭,这两个菜点的最多。当然,她也清楚地记得这两个菜香甜的味道。她更记得他吃的时候幸福的模样,像一个孩子,快乐幸福的孩子。想着他就快吃到自己做的菜,想到他也许仍会有那孩子般的幸福感,叶小雅脸上浮着甜美的笑。

十年了,整整十年理不清的生活,在叶小雅叮叮当当的做饭声中变得一清二楚。林福认识到:自己不能再让叶小雅错下去了。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私最深爱他的人,他不能让她再错下去了。这是对爱的报答,他想。

这时,有人在敲门。林福想不到有什么人还会来“拜访”他,正迟疑着,叶小雅已经跑过去开门了。

“你们有什么事?”她问,胆怯和勇敢同在。

王警察看着叶小雅,愣了足足有一分钟,才说:“叶小雅,真的是你?”

叶小雅悲愤地看着王警察,什么都不说,就是堵在门口。

林福隔着叶小雅看到了警察的胆怯,问:“什么东西?”

姓王的问:“监狱的警察把钥匙给你了么?”

叶小雅下客气地说:“没钥匙我进来你不抓我们?”

林福接过来,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他看着存折上的数字愣了好久好久,觉得这个存折上的数字就像标明的质量数字,他拿不起,也拿不动。爱与怨全都涌进了他的心里,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叶小雅的自述5

当我看到姓王的警察,心在纠结,肠子在扭曲,有疼得发疯的感觉。十年前,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把我的爱人从我身边带走。那一走就是十年。

我看着林福接过了文件袋,签了名字。我知道事情做完了,就对姓王的警察说:“你害得我们分开了十年,害得一个无辜的人做了十年的牢,你没有不安吗?”

姓王的隐忍着反问我:“小姑娘,你知道,我完全按照法律抓他。他没错我不会抓他。”

甩上了门,我骂了一句:“王八蛋!”

“我已经够了,你走吧!”他无情地说。

我没有听到那无情的话,去拿碗筷盛饭。

然后,他就掀翻了桌子,打了我一记耳光,骂我贱!

我笑了。这些年来,我就是背着那个贱字过来的。我仰着头,迎着她的目光,说:“出气了?没出气接着打。”

他拿我没有办法了,气呼呼地回卧室了。这就像当初我对他表白时那样。那时候,他最初也是逃避了,也是生气地打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耳光怎么可能打醒我呢?一记愤怒的耳光就可以打醒我,那十年相思的苦早让我醒多少次了。一个耳光可以打醒我,这十年来别人鄙视的目光早让我化成灰了。十年前,我还有泪流下来。

今天,我没有泪了。

我就是这么爱他,永远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任性地爱他,毫无道理,只有爱。

爱是魔鬼。

我走到他的卧室,大声叫喊:“除非我死了,你死了都没用,我就是爱你!就是爱!”

我歇斯底里地喊完,大笑起来,好像做了一件十分成功的大事!

余仁的故事5

看到林福、叶小雅去了苏云在的咖啡厅,余仁的脚就再也迈不动了,心里有坍塌的感觉。他好像看到了生命的尽头。

叶小雅笑着,虽然心里在流血,在刀割一样的疼。这不是戏剧场景,而是真实的遭遇:她爱的人和他的初恋,她好像被两块巨石夹在了中间。

最初的感觉退去之后,平静的苏云释然地笑了笑,问:“出来了?”

林福也是笑了,那笑很苦,说:“嗯,你还喜欢这里的咖啡?”

苏云笑说:“我也是很久没来了。”

简单的对话,在门外的余仁看来,那就是在一刀一刀地剐掉他的生命。他疯了一般跑开了。这一点都不像他,他是当过领导的人,见过很多很多大场面,竟然跑掉了。在跑的时候,他的心里全是愤恨。他恨苏云,恨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和自己结婚九年了,却一天都没有真正爱过他!这个结论像一把刀子戳中了他的心。

跑到瘫在地上,余仁才停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直到天暗了下来,他知道该回家了。他还有家。他想。

躺在床上,余仁才知道自己原来一无所有。不可一世的校长,现在,他想不到自己落到这步田地。可是,他没有悔,只有恨。他还是觉得他是很不错的,只是他运气不好,别人运气好罢了。他想自己很不幸。

有些希望在余仁心里像火星一般要燃烧起来。可是苏云说:“当初,是你告诉公安叶小雅喜欢林福,林福和叶小雅在一起了?”

余仁笑了,问道:“你可怜他?”

余仁笑个不停,苏云就更加讨厌自己的丈夫。她眼里含着泪,问:“真的是你做的?你骗了叶小雅,真的?”

余仁不再笑了,转了个身,背对着苏云。他想暴打苏云一顿,可是他忍住了。现在,他想,他可能只有自己的母亲了,他不想失去这个女人和孩子。“你都不敢说一句?”苏云问。

余仁没有听出来苏云在忍着不哭。

可是余仁就是不说话,背对着苏云。他在咬牙撑着,就像他是校长一样,无论下面的人怎样冷嘲热讽,无论上面的人怎么训斥贬低,都要撑住。

“你说一句话,行不行?”苏云说,“我只想知道真相。”

余仁背对着苏云,说:“真相就是你那可怜的爱情没有胜过一个小女生。”他说的时候,并不敢面对。

苏云又问了一句:“你真这么想的?”

爱的人6

面对叶小雅,林福只有深深的自卑,内疚,忏悔。躺在床上,他心里有一个魔鬼的影像。那魔鬼有双血红的眼睛,盯着那个送他进监狱的坏蛋。

十年前,余仁是林福的好朋友。可事实证明,余仁是一个歹毒的“闺蜜”。林福知道余仁告发他的原因:他们俩在争一个学校中层领导的位置。余仁是领导眼里的“可造之材”,而林福是群众眼里的人才。

事实上,林福并不在意那个位置,只是大家把他推举成了培养对象,也就成了余仁登上干部那一级台阶的绊脚石。 一个台阶,一个层次,就像一级教师取暖费是八百元,高级教师就是一千三,而一级教师在一线教学,高级教师可能在后勤或者内退回家了。那就是余仁的追求:同样的平台上,自己要站在高处。可是,余仁就是一个笨蛋,完全认识不到林福根本不屑于得到“赏识”,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站在高处,也就成不了那个绊脚石。因为领导会为余仁搬开林福。

林福想着往事,愤恨在心里积聚。在里面时,那恨如远方的星星,并不显眼,只知道那是远方存在着的星星。现在出来了,想一想该面对的现实,那星星运行到了跟前,突然炙烤着他了,变成了太阳。

林福想睡一觉静一静,可那太阳就在他眼前,让他的眼前火红一片,灼烧感强烈,并不能睡着。

突然,林福有强烈的愿望要见一见余仁,十年前亲手送他进监狱的好“兄长”。

非见不可,那是他们的缘分。

看到林福走出来,叶小雅笑了,梨花带泪。

林福看她和十年前一样爱得小心卑微,爱得痴狂无知。他的心很疼很痛。十年前自己是一个禽兽,今天,他绝不能再害她。

“你吃不吃饭?”叶小雅跳下沙发,迎上来问。

叶小雅的泪水和微笑就像两根钉子,把林福钉在了耻辱柱上。他呆呆地看着叶小雅,仿佛不认识她。她是变了,比十年前那个瘦高的小姑娘更美了。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无话可说,或者无从说起。

叶小雅依然笑着,说道:“你吃完饭再出去,我和你一起去。现在变化不小,我带你去看看。”

逃走的林福很明白:事情很简单,冷漠可以冷却热情。林福已经老了,叶小雅还很年轻,时间足够了。

叶小雅的自述6

我知道林福又在良心发现了,在后悔他做的事情。可我也知道他心中还有一个好色的魔鬼。那个魔鬼很强大,会让他输给我。

十年前,他输给了他心中的魔鬼,接受了我的爱;十年后,他仍嬴不了那个魔鬼,我知他挣扎也没有用,他还会接受我的爱。现在,我可以给他一切。

十年前,他拒绝我,教育我,教训我,拿一切他能想到的东西吓唬我。那能起什么作用?我爱他,无论真假,无论好坏,无论幸与不幸,都会爱他,都会接受。我什么都不怕。

我看着林装着很冷酷地走出去,没有跟出去。他刚刚被我击败了,我得给他时间接受战败的事实。他会慢慢地接受的。

十年前,我就对他说:你不用内疚,都是我甘愿的,你只要心安理得享受我给你的爱我就会很幸福。

现在,他还有什么理由排斥我的爱呢?我已经成年了,谁还有什么理由阻碍我去爱谁?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爱他这么深?一个孩子会因为一颗糖记住一个人一辈子。他真的没为我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和我温和地交谈了一次,还粗暴地体罚我,可我还是那么深地爱上了他。我的心只知道爱,好像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爱,爱的原因是什么。

从他的温和开始,到他心中的魔鬼,到别人眼中的禽兽,到狱中的囚犯,我全爱上了。全世界都反对我也没有关系,因为我只爱他,卑微下贱也只对他,也只爱他。

我的爱,我甘愿给谁就给谁。给他,我爱的他,他不屑一顾,踩在脚下,我也高兴;别人付出一切,我虽然感动,却不会分丁点儿我的爱情给别人。

我的爱,我献给了我自己,也奉献给了我最爱的人。

余仁的故事6

余仁走进学校,看门的老师对他笑了笑。这让他感觉有点儿温暖,向那个老师走过去,想要说几句话。等到余仁走近了,看门的老师却板了脸,说了一句:“我草你闺女!”他说完,笑了,然后离开了,留下了呆若木鸡的余仁。

余仁看着离开的看门人,欲哭无泪。他有种自作自受的快感!他大喊道:“草你姥姥!”看门人听到了,回来扇了余仁一个嘴巴,怒问:“你骂谁!”余仁骂的那句太大声,很多人都听到了。余仁只得说:“骂你!”

闹到了校长那里。新校长自然知道旧校长受了冤枉,但是并不能维护自己的前任,只得让余仁写深刻的检查。

余仁从校长室出来,就离开了学校。走在苍茫的大地间,余仁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去处。天地之大,竟没有他的可去之所。余仁鼻子酸酸的,觉得上天对自己很不公平。他仰天看着天空。灰蓝的天空混沌一片,仿佛没有什么在上面,也好像一切包含在那混沌之中,只是他这个蠢人看不清楚。

在这个寒冷的街头,余仁像一个傻子一样茫然失措,不知所往。

林贵看到余仁的时候,余仁就像一个流浪汉,虽然他的穿戴绝不是一个流浪汉。林贵没有忍心对他视而不见。上午的事情他听说了。当时,他对别人说:“这就是报应。”是的,因果而已。现在看到余仁踯躅在街头,他于心不忍了。曾经他们是朋友。

余仁看到林贵走过来,就像看到了阳光,冬天唯一的温暖。于是,他几乎含着泪等着林贵靠近自己。

林贵说:“走吧,我们去喝一杯。”

余仁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酒过三巡,林贵打开了话匣子。他说:“你知道,我一直就知道你有这么一天。”

“为什么?”余仁问。

“因为叶小雅。”林贵说。

“又是她。”余仁沉声说。

“是。”林贵说,“林福被警察带走了,叶小雅来找过我。她给我说了一些事情。”

“ 什么事情?”余仁问。

“她说是你鼓励她和林福在一起,给她说了很多林福的事情。”林贵平淡地说,“你说了林福很好色。”

余仁不语。

“我当时觉得叶小雅特别可怜。我对她说:人在做,天在看。她问:天真的在看?我说:你信,天就在看。她还问:是不是我害了林福?我说:不是你,你也是一个受害者。她说:林福不是坏人。”林贵的声调特别平淡,“我说:林福做错了,你不用有什么负担。她说:是我错了,我只相信我的爱。我说:不是你错了,是这个世界错了。她就笑了,说:我会等他出来。我说:你能等你就等吧。她就笑了,流着泪。”

余仁问:“你说这个做什么?”

林贵说:“你是叶小雅的老师,林福的好兄弟。”

余仁愣住了,没有说话。

爱的人7

林福腼腆地说:“别叫我老师了,已经不是老师了。”说完,他腼腆地笑了。

老板笑着说:“和以前一样?大块肉来两个?”

“嗯,一样。”林福说,坐在里面的桌子等。馆子里熟悉的味道,仿佛让他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他是一个胖子,常常因为母亲的“小气”偷偷到这馆子里打牙祭解馋。他当初是那么喜欢肉味。那种对荤腥的饥渴,让他在经济上有了独立之后,身上的肉也膨胀了起来。他是那么喜欢肉香,总是要为最后一口留下一块肉,让嘴里长久地留有肉香。那味道让他满足而陶醉。

面和肉上来之后,熟悉的味道勾起了林福往昔的记忆。可是,味道还是那个味道,人已经不是那个贪吃的胖子了。看着那碗面,林福眼里含了泪,然后他就笑了:时光已经改变了一个人太多了。

十年前,林福和林贵先后进了一个学校当教师。由于姓名像是兄弟,他们都觉得彼此有特别的缘份,并且志趣相投,成为了好兄弟。

十年了,林贵去探望林福,林福总是不见。他觉得自己没脸再见兄弟。曾经,他们都是有教育理想的老师,而他却因为搞了女学生进了监狱。这是怎么的羞辱呢?

可寂寞让林福想要再见到林贵,看着自己曾经痴迷的牛肉面。“我们还像以前样。”林福希望。

林贵没有推辞,马上赶来了。

相见的时候,他们彼此愣了半天,然后笑了。十年前,林福白白胖胖的,一脸福相,如今黄瘦苍老;十年前,林贵黑瘦骨感,一副民工的模样,现今挺着将军肚,像个贪官。

“什么时候出来的?”林贵问,像是年前一样熟悉的表情和语态。

“这两天。”林福说,“你成贪官了?这肚子,怀了几个月了?”

“贱啊!你请客,留什么肚子?”林福反问,“多一点就好多钱呢。”

“我在减肥。”林贵说,“多点点儿凉菜,素的。这大块的肉我是怕了。”

“现在是什么官?”

“我能是什么官儿?托你的福,成了一个宿舍管理员。”

“余仁呢?”

“提局管干部了,初中校长,还是那个学校。”

“是么?”林福一口咬了一块肉的大半个。

“托你的福。”林贵夹了一块黄瓜,嚼的嘎嘣嘎嘣的。

叶小雅自述7

一下午,我都在编造剧本。之所以说是编造,因为我的工作离创作太远了。我只是在编造东西换些钱。编造的多了,时间久了,我就成了有名的编造家。因为我心中有一个遗憾:我没有如林福曾经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个坚持理想的人。

我走上这条路,是因为林福。

我,在那之后,我就成了一个孤独的女人,也是一个孤独的孩子,在孤独的世界里守护着自己的心,自己的爱情。

我知道自己暂时失去了林福。但是我不能失去他,我要通过另外的方式得到他。

我就很生气,很在意他晚上约会,而那个女人不是我。于是,趁办公室没老师的时候,我去拿了他的钥匙。呵呵,我的胆子真的很大。

放学的时候,我看到他翻箱倒柜地找钥匙,心里特别开心,乐得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路过配钥匙的小摊,就去配了他的钥匙。

回忆起来,我还是乐得不行,虽然我上交捡到的钥匙,他问:“你昨天不说?”

我说放学的时候忘了。

他就笑着接过钥匙,敲了我两个暴栗。我真的坏了他的好事吧。

他认为我不知道他为了什么敲我。其实我是知道的,心里特别开心。

后来,他被抓了,我就去他家把他的日记本和“理想记事本”偷了出来,让日记本和“理想记事本”里面的“他”陪伴我。

我表白之后,他和我谈了很多很多他的事情,好的坏的,全说了,包括他似乎没有成功机率的文学梦想。他写了很多日记,也写了很多他梦想的计划。

慢慢的,我试着写些东西。偶然的机会,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编造家”。因为我是个漂亮的姑娘,编造家愿意帮我,我就开始了编造生涯。

这也慢慢让我积累了独立的资本。

刚离开家的时候,沉默了七年的我对爸妈说:“我独立了。对不起,爸爸妈妈,我还爱着他。对不起,让你们伤心了!”

那时,我马上二十了,可以登记结婚了。

余仁的故事7

和林贵告别,余仁回到冷冰冰的家里。苏云还没有回来。她一定回到娘家去了。余仁很羡慕丈母娘一家。那个家总是很暖融融的,而不像他的家很寡淡。他的母亲是一个典型的 小市民,崇拜钱和权,所以亲情关怀就放在了一边。

那时,余仁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一个女友。她之所以没有和余仁走到一起,只是因为她的家世不好。这是她母亲干涉的结果。后来,他找苏云,就是看中了苏云的家世好。可是家世好的苏云并不会爱她到永久。可是,即便不能白头到老,余仁做梦也想不到苏云还恋着那个畜生一样的林福。这点让他尤其不可接受。“林福有什么好?”他想。这真是个难解的题目。

苏云离开了,动静消失了。近十年的婚姻生活就这么结束了吗?余仁不愿想,静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就睡着了。

醒来,余仁发现已经九点多了。余仁没有吃饭,就去上班了。其实,他可以不上班,现在谁也不会管他。可是,他想去上班,因为他曾经是校长,以身作则的从不迟到的校长。虽然吃吃喝喝,余仁自信没有做过什么丧良心的事情。他觉得他比别人好多了,在同等的位置上。

余仁现在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学校给他的职位是“食堂助理”,可没有谁对他说过做什么。他在学校的一角的仓库边有一间小小的办公室。他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的时候,改了主意。他想去找看宿舍的林贵说说话。他们曾经是朋友,所以他才给林贵安排了那个清闲的职位。那时他们断交很久了,可是余仁还是想把那个很多人惦记的位置给他。

那是一种怀念,怀念逝去的青春和友谊?余仁没有细想这个问题。

走进宿舍楼,阴森森的,余仁感到。筒子般的宿舍楼一般都是阴森森的。靠近了林贵的办公室,也就是“宿管员”的卧室,余仁听到了里面说话的声音。他呆住了。林福在里面。有缘分就是有缘分。余仁阴暗地想:“共同的朋友,共同的工作单位,甚至连女人也是一个人,真是奇妙的缘分!”

余仁想要推门进去,和林福来一个正面的“交锋”。现在,林福肯定知道了当初是谁把他送进了监狱。“看到仇人,会有怎么样的心情?”余仁心里充满了快感,想到这里。但是,余仁还是没有那样做。他很好奇林福林贵这两个死党还会说些什么。十年前,余仁始终觉得自己和林贵,比林贵和林福之间,差那么一点亲密。他曾经很嫉妒他们俩的关系,感觉他们始终有事情瞒着自己。他们说些什么?曾经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余仁打算在门外听个清楚。

爱的人8

林福自然明白“托福”的含义。不想明说,但他恨,又觉得自己罪有应得。他觉得总会有告密的或者揭发的出现在他人生的际遇里。

林贵笑了,嘲弄意味十足,说:“你觉得你有罪?”

林福点点头。

“改造好了?”林贵吃着问,“你看我,这些年早腐烂了。”

“看出来了。你的肚子得注意了。”林福问,“多少斤了?”

“二百斤多点。”林贵笑了,“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如果你一直单身,没有老婆,还忍心看着叶小雅爱你一辈子?她爱着你,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你怎么办?你会不会体谅她的心,让她在你的心里占据一个位置?”林贵越说越认真,“如果是我,我不会无视那份爱我的心。也许年龄有罪,也许职业有罪,也可能爱错了人有罪,可是那份真情你能无视吗?”

“可能十年前我和你想的一样,现在正因为不能无视她,也不能无视自己。这十年的罪过,就是当初我无视她。我心里明白。我想恨余仁,也想出一口气。可细细想一想,我又没有十分的底气恨他。”林福沉声说,“毕竟我有错在前。”

林贵笑了,举杯和林福碰了一杯:“我们喝一杯,为了爱情。”

林福陪笑道:“你家庭美满,媳妇贤惠,该喝一杯。”然后他看着林贵,发觉林贵眼中闪过几丝哀伤和羞赧。他笑了,问:“怎么了?媳妇更年期了?”

林贵笑了笑:“以后干点什么?”

林福摇摇头:“不知道。你呢?课教的怎么样?”

林贵低头说道:“我已经看了很多年的宿舍了,早不教课了。”

“是么?”林福笑问,“你不是常说老师能够决定几十个人的四十五分钟,很有成就感么?”

林贵抬头说道:“那是以前。现在,上课的时候,很多事情已经不是老师所决定的了。一节课,切切剁剁,分得很细,每一分钟做什么都有环节和模式。我教那课有什么意思?”

林福看着林贵暗淡的神色,问:“你也很不开心?”

林贵自己喝了一杯,说:“你看我这身膘。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你在里面倒比我在外面好过多了。我时常想,当今,监狱就是山林野谷。”

“你还是这么悲观。”林福说着低下了头,“或许我们都选择错了生活方式。”

“无论什么方式,我们想要的还是我们想要的。方式只是形式,我们想要什么才是决定结果的因素。”林贵说,“你是不是一个老师,只要有一个像叶小雅一样爱你的人爱你,你一样会接受。”

林福默默地说:“一样会进去十年。”

“如果叶小雅爱你,你当初没有进去,你会不会和她继续到现在?”林贵问了,然后自己答了,“会的。你一样会被感动着和你纠缠在一起走到今天。”

“可是现在,我不会接受她。”林福说,“我不会再错了。”

“当初你错了吗?”

“错了。”林福说。

“为什么?”

“因为现在。”

“可是你想过被你决定的那个人会有怎样的生活?”林贵说,“她什么都给了你,只要你和她有关系,别成为陌生人。那种心情,你体会过吗?”

林福看着林贵,说“你被她感动了,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让一个青春活力的人陪我垂死挣扎。”

“你别忘了,失去了你,她也许什么都没有。”林贵说,“来,喝酒。不谈了。”

叶小雅的自述8

在记忆里,我记得我的爱人是林福。在未来的设计中,林福就是我的一切。别问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许我只能回答三个字:“我爱他。”

记得有一次,他问我:“你这么爱我,会为我死吗?”

我说:“会。”

为他而死,我感到满足。痴情的女人为爱牺牲一切。我愿意。

眼不见为净。对我,对我的亲人,是同样的。

在岁月里,也有人给过我很多爱的温暖。虽然感动,可是想到我要接受别人,让他从我的世界里离开,从此最多只是朋友,我的心就痛得我要死一样。我没法接受别人。想过一次接受别人,我得到的结果就是明确了自己更爱他了。

想想未来的时候,我是一个梦想家。我会想到晚上挠他的脚心那样的小细节,然后傻傻地微笑,发痴。

也不尽是美丽的事情。我也会想到以后再也得不到他。那时候我就痛苦,烦躁,恨不得杀了自己,杀了仇人,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掉。让他知道,最爱他的那个人离开了,永远离开了。

我有一个闺蜜,我的默默地支持我的好姐妹。所有的朋友都骂我贱的时候,只有她默默地听我说我的心情。我说:“我爱,随你们怎么说,我就是爱。”

她不会反驳我,也不会反驳劝我的人。在人都走了之后,我们哭笑成一团。那时候,她会骂我,数落我,奚落我,然后陪我一起流泪。

我们是真正的闺蜜,至亲的姐妹。

有一次,她痛骂了我之后,哭着对我说:“叶小雅,你是好样的。他一直都不见你,你还这样爱着他。你是一个真正的女人。我敬佩你。”

后来我才知道:她才是值得敬佩的人,一个只知道爱的人。

余仁的故事8

余仁刚贴上耳朵,觉得有人在监视自己。他回头,看到了叶小雅。

叶小雅笑着,嘲弄的神情像一层厚厚的粉,遮掩了她的美丽。余仁心被冰了一下。

叶小雅那么笑着看着,余仁只得离开,走出了宿舍楼,叶小雅看着他,跟着他。余仁不敢停,慢慢地走着。他心虚,尽量走得踏实。

走得离宿舍楼远了,叶小雅开口了:“等一等,你跑什么?”

余仁这才停下,回头看着叶小雅。

叶小雅说道:“你怕我?”

余仁笑说:“叶小雅?你毕业有些年了。今天来做什么?看看母校?怎么样,母校变化大吗?”

叶小雅微微一笑,说道:“少打官腔,余校长。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想不想听?”

“什么事情?”余仁面不改色。

“我找人揍的你。”叶小雅说完,挑衅地看着余仁。

余仁笑了笑,说道:“开什么玩笑。”

“我开什么玩笑?我也不是领导。”叶小雅说,“我看你校长当得不错,心里不爽。”

余仁脸一沉,说道:“你这是在痛打落水狗?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这样?”

“我没有怎么样。”叶小雅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几件事情。”

余仁不说话。

“我还爱着林福。”叶小雅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清楚。

余仁站着不动。

余仁铁青着脸。无心的话落在有心人心里,就像巨石落进平湖。

“他虽然进去了十年,可是我觉得他会比你幸福千万倍。”叶小雅向余仁靠了靠,“因为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一心一意地爱他,陪他到死。你虽然是个校长,有那种福气么?”

“你犯贱,我管不着。”余仁阴沉沉地说。

“你当然不能管了。”叶小雅说,“可是你嫉妒吧?十年前你就嫉妒林福,也嫉妒林贵。你把林福弄进了监狱,你把林贵弄去看宿舍。你就是嫉妒他们比你有才,嫉妒他们比你有骨气。”

“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叶小雅打断了余仁的话:“我有胡说八道么?你看你那心虚的样子。我是写剧本的,人的心理我分析得最清楚了。你保准是被揭穿了,不是恨不得杀人灭口,就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随你怎么说。”余仁笑了,笑得很疼似的。

叶小雅突然绷住了脸,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很想知道林贵和林福在聊什么?他们是不是像十年前那样看不起你?”

“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余仁说,“你现在很无知。”

“无知也好,总比无耻要好的多。”叶小雅说,“现在你下来了,还觉得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很值得?”

余仁笑不出来了,没有回答。

“你真把自己当成圣人了?”余仁忍不住还击了。

叶小雅笑着说:“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你一无所有。我的话说完了。”她笑着离开了。

余仁在原地站到了铃声响起。

然后他还是去了宿舍楼。林贵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呢?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爱的人9

林福坐在林贵宿管员的卧室里,看着满地满桌的废纸上写满了毛笔字,笑了。他们还是兄弟,他想,看着林贵在倒水,心里暖暖的。不过十年前,林贵不喝酒,现在抽屉里装着酒和花生米。

林福林贵,听起来像兄弟,感情上更胜亲兄弟。十年没见了,一个觉得自己丢人,一个怕对方觉得难为,可见了面,他们还似往日一样亲密。

林贵说:“十年了,我觉得还是只有你一个朋友,兄弟。”倒上酒,拆开花生米。

林福笑了,说:“我也只有你一个朋友了。”他们捏着花生米喝酒。

林贵就说:“当初你为什么承认!那个叶小雅抵死都没说你碰她了!你不承认,一点事没有。”

林福冷笑:“老哥,我色迷了心窍,的确做了,也不止一次,也动了心喜欢了。那么好的一个孩子,爱我,我不承认,良心不安。这十年牢是我的报应。我不会不承认。你要是搞大了你媳妇的肚子,你认不认?”

“我不会。”林福低声说,似乎不敢说出来。

“为什么?”林贵盯着林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良心。你觉得我还能面对她?你说,我怎么把她当一个女人?”林福苦笑着,“没脸。”

林贵笑了:“开什么玩笑?十年前行,十年后你倒清高了。”

“经过这十年的忏悔,我只希望她幸福,没有我。”

“有了这十年,一切都变了。”林福干了满满一杯。

“恨余仁么?”林贵一愣,问。

“没有这十年,也许我只停留在痴狂痴迷的欲望里。”林福慢慢捻破花生米的“外衣”。

“是我,十年前,今天,我都会犯同一个错误。”林贵说,“叶小雅美丽漂亮,痴心坚强。她爱上我,我结婚生子了,也会和你一样禽兽不如!我真没看出来你哪里好,值得她这么付出。”

林福沉重地说:“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你看,十年前,趴在她身上的时候,我自己都想杀了我自己,而她还内疚没有给我美好的感觉。兄弟,我无地自容啊!”他又捻破了一个花生米。

“你脑袋很正常,十年前。”

林福又独自干了一杯:“我呢?不像个人,连一个嘴巴子也没抽自己,继续不是个东西。”

“咱哥们私人里说,你丫的真不是个东西,嫉妒死我了!”林贵笑着说,“我那媳妇,我多好一个妇男,煮夫,还嫌我爹娘,嫌我不好!唉!你说,我什么命,你什么命?得了,你回去好好待叶小雅,别他娘的东想西想了!多好的天使掉你怀里了,对你死心塌地的,你有人董永千分之一?”

“我没有。”林福说,“所以我不配,也不能接受。”

“你小子清高什么?你现在孤家寡人,你怕什么?”林贵说。

林福低声说:“怕自己。”

叶小雅的自述9

有时候,我也感到迷茫,为自己的未来忧虑。我会思考我会得到什么。我会得到什么呢?走在初中的校园里,想着他和林贵会说些什么,我的心像悬浮在空中,没有着落。为什么要见这些故人呢?我怕他见了故人,又会良心发现了!

我记得有一次见他,在对他表白之后。他开始很沉默,还打了我,我以为他很生气。可是当泪水流出来,我哭出声,他的脸色就慢慢变暖色调了。我知道,他不会无视我的悲伤,把我扔在孤苦的世界里,单独面对一切。他拿我没有办法。

然后,他就开始讲道理。其实,什么世人的观念,什么社会现实,什么年龄差距,等等等等,没有表白的时候,我都细细地想过。那些完全不能阻止我的爱的成长。我的爱情深深扎根在我心里,控制着我的每一个细胞。

我说:“我怎么不知道,不就是床上那点事?不就是你要敢我么?”

从我的吻里醒过来,他笑了,有些神经质。后来,他说他还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可我却以为他会暴怒,揍我一顿。

他被我强吻了,还笑了,我为此兴奋了一夜。我的爱很简单很单纯:做他的女人。无论他吻我还是我吻他,他没有揍我,说明我在他心目中,已不是一个简单的初中生。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么?

那美好的感觉让我美妙了好一阵子。

可是,当知道他又开始相亲了,我想自己不能再沉浸在那美妙的初吻里了。我必须采取行动,让他永远无法回避我。

于是,我和他有了短暂的甜蜜和十年之久的分离!

我为此痛苦而又幸福。

余仁的故事9

余仁再一次站在门外,屏气凝神听林贵林福两个人能说什么。

林福和林贵在喝酒。

林贵说:“我爱上了喝酒。当初,余仁当上了校长,问我:‘你想晋级么?’我说:‘我不想了。’他说:‘我知道了。’结果,我就到这里来了。很简单。”

“你还写诗吗?”林福问。

“你还写剧本吗?”林贵反问。

“你说呢?”林福问。

“我知道。”林福说,“教师太寡淡了。”

“不是寡淡。”林贵说,“你说,我们的教育制度,不是教育孩子的,而是管理老师。这样的教育机构,我干着没有意思。我不想为了那一点点量化分数,和别人争破头;为了一点成绩分数,让学生痛苦不堪;更不想为了一点领导打分高一点,去献媚争宠。”

林福说道:“这个问题,我们谈了很多次了。教师不健康,归根结底在于我们的领导有一个思想:不考试,没有成绩,怎么管理老师?没有量化,怎么能知道教师有没有干活?没有了成绩,量化,教师们成天都闲着怎么办?我们领导都得有法子。”

林贵说道:“所以来搞出来这么多的条条框框。听一节课零点一分,写一篇备课算零点五分,班级成绩第一名的四十分,其他的按比例递减。值一次班算考勤,写钢笔字也算量化,等等等,这都是余仁搞出来的。他还搞出来一个什么‘千分制’,一项一项地都按等级算分数!真正的数字化了。数字化时代!你知道么?我和他断交,只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刚升了官,就搞出来一个教学量化方法,除了老师放个屁不算分数,其他的都能量化上!”

林福说:“他管理学生就是那样做的。”

林福问:“我不想说教育了。我只想问你一件事。叶小雅给你说了什么?”

林福沉沉地问:“到底说了什么?”

林贵说道:“她说,当初向你表白之后,你虽然接受了她,并不想占有她的身体。她说自己很有理智,知道自己没有十四岁。可是,余仁对她说,林福其实很好色。性就是爱最好的表达。他还说,只要叶小雅不说出去,谁都不会知道。她说的就是这个。”

“他在算计我?”林福问。

“我想是的。”林贵说,“我们俩和余仁,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林福说。

林福的话几乎把余仁劈成两半。

听了林贵的话,林福一时间陷入了沉思。林贵看着林福的样子,也不想打断林福。

林福在想叶小雅。

林福不想看到叶小雅的泪水。那泪水,十年之前,他已经看到很多次了,或者已经历经很多次了。那泪水像强烈的硫酸,可以深深地腐蚀他的心。他想自己就算心被腐蚀成一滩血水,也不能在伤害她了。

软弱是一种背叛,因为软弱让相信自己的人不能再依靠。

林福想自己不能再软弱,不能像十年之前一样软弱。当看到叶小雅满怀欢喜地迎上来,林福想自己一定要就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他也知道:叶小雅的笑不会消失,还是会从心里笑出来。

林福想着叶小雅,觉得她和十年前一样,还是任性的孩子,还是没有从内心孤独的世界里走出来。他的心在疼。他想自己怎么劝说这个固执的孩子呢?十年前的道理已经说完了,十年后还有什么新的道理可讲?

“你不用有什么负担。”十年前叶小雅会坐到林福旁边,搂着他的脖子,“我知道,你肯定在想:你不能再害我了。你还那样想,你不觉得你很幼稚?我做的还不能让你相信我的爱?”

于是,想起自己刚开始还一本正经地劝说叶小雅,林福觉得自己真的无颜再面对叶小雅。羞愧让他有些莫名的气恼:为什么有这么傻的女人呢?

想着想着,泪水就流了出来。他哽咽则对林贵说:“我这不能面对她,和她生活在一起。我只想好好的让她离开我。她不离开我,永远不能幸福。还有,真的在一起生活,现实生活就会变成爱情的坟墓。我不想等她身心疲惫的时候,给我说离开我才是她的幸福。”

“是吗?”

“她还是一个孩子的心思,所幻想的都没有实现过,所有才这么坚持。你明白?”林福缓缓地说。

“也许吧。”

走在十年前的校园里,点点滴滴都印着我的爱情。每一个熟悉的地方,我都能回忆起我的爱情。

偷钥匙的事情我又做了一次。那也不是有什么心理负担的事情。我爱他,这点事情算什么?

回到林福家,噢,这以后也是我的家。

进门,我搬进了次卧。林福没出门看。他一定知道是我。是啊,除了我,这夜里,也不会有人来。

可惜,他如无息的雾一样过去了。

不过没关系,用闺蜜的话便是:犯贱不是一年两年了,没关系了。

我自己也常常在一张纸上重复写“我犯贱”“犯贱”这几个字。刚开始,我有些烦,有些怨,有些恨,有些许悔,可慢慢地,随着纸上的字越来越多,我的心就开始“贱”了起来,越来越贱,看着纸上的字,心里就像缓缓地流进了甜甜的山泉水。写满了纸,我泪水婆娑,心里却为爱着他甜丝丝的,像苦中透甜的美妙味道。

十年前,我这样爱他,就是苦中带甜的感觉,让我中邪一样,有了毒瘾一般。这十年,我也是那样过来的。情毒,这大概就是情根深种的结果。

收拾完了,我疲惫地躺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我没有悲伤了,只有等待。呵呵!状态好的时候,我就算坐在刀山上,心里也是甜的。

睡着了,我在梦中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他是禽兽牲畜。可是,我丝毫不觉得。我只有爱情的甜蜜。我把自己奉献给自己的爱情,自己的爱人,完全奉献,有献出生命的勇气。

他可惜地搂着我,说对不起。他真的有死的心,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害怕。我说:“我爱你,不能满足你,对不起。”

他苦笑,但我看得出来,我的话对他触动很大,甚至彻底感动了他的心。

我是一个漂亮的女孩,一个对他死心塌地的美丽少女。他爱的是我。

那是我这十年来最美丽最痛苦的回忆。

余仁想不到一个做了十年的牢的人说出那样的一句话:“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他真的快崩溃了。他没有闯进去。不是因为林福,而是因为林贵,他突然很珍惜林贵与自己的关系。

是朋友吗?不是。是敌人么?不是。可是他挺珍惜的。

走出宿舍楼,余仁迎面又碰上了叶小雅。叶小雅想不到一天第二次碰上自己的仇人。

余仁也没有想到再次碰上叶小雅,愣了愣。

叶小雅心情好像不坏。她对着余仁一笑,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那笑让余仁有了想要交流的欲望。他说:“叶小雅,我想和再你谈一谈。”

叶小雅笑问:“谈什么?”

叶小雅居高临下的口气让余仁很不爽。可是余仁还是说:“谈一谈吧,我也有些话想给你说,不说我会憋死。”

“憋死正好。”叶小雅笑了,说道,“走,我不想在这里谈。”

他们去了操场。操场很宽阔,很适合与余仁交谈,叶小雅想。

“你爱他,有什么意义?”余仁问。

叶小雅说:“很开心。”

“你傻了这么多年,你也该醒悟了。”

“校长先生,我这些年只傻了一次。”叶小雅说,“那就是就是信了你的话。这十年来,我每一天都想亲手杀了你。如果当时林福死了,我想现在,不是我死了很多年了,就是你死了很多年了。这算你命好。”她笑着。那笑就像一根毒针扎进了余仁的心里。

“叶小雅,你真贱!”余仁突然说。怒火再次被点燃,烧掉了他的理智。

叶小雅义正词严说完,走了。

余仁怔怔地站在操场上。羞辱,再一次的羞辱。

现在,林福来复仇了,叶小雅和林贵都是帮凶。他恨恨地想。

这一切,都是林福造成的,余仁的脑袋在北风中飞速地运转着,思考着,让自己对林福恨之入骨。除了林福死,他才解恨,不惜同归于尽。

他失去的一切必须有所值!

林福喝醉了,林贵也醉了。叶小雅走进宿舍的时候,看到两个人“勾肩搭背”躺在床上,睡得死沉死沉的。

叶小雅收拾一下桌子,觉得没有是什么事做,就打开了电视,把音量放小,看电视等他们醒来。

很可笑的事情,爱人看来就是那样温馨。爱情改变的不止是智商,至少还有审美观。

林贵先醒了,看到叶小雅,不好意思地笑了。林贵说:“让他再睡会,喝得不少。”

叶小雅点点头,和林贵走了出去。她应该称呼林贵老师。

“现在好么?”林贵问,“还好么?”

叶小雅笑了,说道:“你说呢?”

“想要跨过那道坎不容易。”林贵说,“如果是你,喜欢你的是一个小你近二十岁的小男孩,你会怎么办?”

“拒绝。”叶小雅说得很干脆,“我不怪他。”她看着远处操场上上体育课的学生,神情落寞。

“你明白就好。”林贵说,“现在没有人怀疑你的爱,但是人人都会掂量林福这个人。”

“我不怕那个。”叶小雅说。

“你当然不怕。可是林福不会不怕。”林贵说,“也可能不怕,可他会认为你们在一起不会幸福。他不能再害你。这就是他的心结。你知道,他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小青年了。”

“他也许接受过吧,可是进去了十年。”林贵说,“我们都是平凡人,不是什么圣人。你要理解,他无法跨越十年前的事情,若无其事地和你在一起。这就是人心。”

“那就这样下去好了。”叶小雅轻松地说,“痛苦也两个人一起就好。我不在乎,他也不在乎就行。他和你说了什么?就你说的这些?”

“差不多吧。”林贵说,“我还担心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你觉得林福恨不恨余仁?如果他想报复余仁,他会怎么做?”林贵问,“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叶小雅说,“你觉到了什么?”

林贵说:“我也觉到什么。我只是想,林福进去了十年,能这么轻易地完事了?”

“我给他说过,我找人把余仁打了一顿。”叶小雅小声说,“他没有什么表示。不过他刚出来就问了谁告了他,让我感觉很不好。”

“算了,我觉得林福不会做什么傻事。他的心很软。”林贵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纠缠。”叶小雅笑着说。

“是,是,我不否认。”林贵笑着,“你为什么不爱上别人?比如我?比如其他的老师。”

叶小雅笑说:“因为我爱他。”

回去的路上,林福一言不发。我没有说话,无所谓。

路过超市的时候,我问:“要不要去超市逛逛?”

林福很冷漠地看我一眼,下车了。这样的眼神很陌生,让我觉得自己很坏似的,让所有人不喜爱我。

我无所谓,下车就去挽住了他的胳膊。我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只在乎自己的心意。我没有害谁吧?

我点点头,说不出话。说出话,我就要掉泪了。真的很恼火悲伤,为什么要碰上这该死的前男友?

他呆呆的表情让我的心疼疼的。我的想法错了:这个女人还在他心里有一定的位置,否则他也不会呆若木鸡。

“林福,可不可以和我谈一谈?”苏云对林福说。

林福转头对我说了一句:“你先回去吧。”

我白了苏云一眼,回到车上坐着。我可以让他们谈一谈,但不会先回去。他可以欺负我,但是别人不可以。

他给我说过:“有一天,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你为我付出的一切都不值得。那时候,你会觉得我玩弄了你,深深地恨上我。天真的爱有多深,恨就会有多深。那时候,你会想杀了我的。”

当时我说:“即便有一天我不爱你了,我也不会恨你。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为什么要恨你?你别乱想了。我就是上天赐给你的,你放心享受好了,别再胡想了。”

唉!那就是他的心结么?可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成为了一个成年人,并且心智成熟,为什么还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再说,十年前,那个爱上我的他去哪里?

我正在懊恼,梁爽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敲我的茶车窗。

这小子,我不是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他还来纠缠什么?打人的时候,我就说:“我是在利用你去打一个人,你答应吗?”

他点了头,说:“无怨无悔。”

我下车,说:“你赶快滚。”

“被人甩了?爽不爽?”

我笑了,说:“爽!”

“真犯贱!”

我微笑着:“你也别在这里和我犯贱,滚蛋!”

他来抓我的领子,我反手抓住了他的手,麻利干净地把他摔在地上。自从失去了林福,我就认真地学武。敢于爱的人一定要强大。

梁爽看着我,鼻子都歪了。

“滚!”我说。

“贱人!”梁爽说完,真的走了。

我倚在车上,闭上眼睛,感觉真的好累。

余仁有了跟踪的毛病,想要了解林福的一切行踪,一个细节也不放过,就像初恋的男生想要了解自己的女友。这种心情十分迫切,强迫自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如此只有一个方法:跟踪。

余仁坐在车里,想着,跟着。他万万想不到会看见苏云和林福一起走了。奇怪的是,他没有感到很疼。真的好奇怪,他反而很平静,十分淡然地看着林福和苏云离开了。他没有下车跟上去。

叶小雅走了梁爽,让余仁觉得那姑娘不仅无赖,而且土匪。他想这小妞一定计划了很久,才找人打了自己。是的,打人的时机选的很好,他琢磨着,就在风声很紧的时候。现在,叶小雅将利用的富二代一脚踢开,他就更认为这个女人不简单了。

心情一好,余仁开车下了车。他瞬间有了游戏的快乐。他向叶小雅走过去。

叶小雅看了余仁一眼:“你媳妇呢?”

“那是我的媳妇吗?”余仁狠心刺了自己一刀,“那本来就不是我的老婆。我早想着离了,再找一个,生个儿子。”

叶小雅真想打余仁一巴掌,可是她笑了,因为余仁很在意地看着自己,就说道:“心里很苦吧?自己辛苦维系了这些年,到头来,什么也不是,真的很苦吧?”

余仁没有什么变化,笑说:“半老徐娘了,谁爱当宝谁捡去!”

“在我面前撑着也没有用。”叶小雅说,“滚吧!想干嘛去干嘛,你以为我多想见你?”

余仁说:“我下来了,光拿工资,没事做,闲逛。”

“好好逛!”叶小雅没什么好气,开车走了。叶小雅觉得既然余仁在,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等的了。

余仁看着叶小雅离开,对着车啐了一口,大骂了一句。

那一骂,就像嫦娥成了窑姐儿。

“你变了很多,在里面吃了很多苦?”苏云问。

“对不起。”林福说了这么一句。他想当初自己在她的心上捅了一刀,虽然法律管不着。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苏云笑着反问。

这下,林福无语了,低头看着面前的咖啡。

“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苏云试着问了一句。这件事困扰她十年了。“你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她又说。

“你相信我的话?”

“你说我就信。”她哀伤地看着他。在辨认一个故人?

她笑了。“你这样说,很像你。”她问,“你知道什么结果,对不对?”

“知道也不知道。”他仍旧低声说,“如果进去了,正好逃避。”

“进不去,得到了一个最爱你的人,是不是?”她说,禁不住哭了,泪水一颗一颗往下掉。不够爱,真的不够爱,为错过而流的泪水么?她暗暗问自己,泪眼朦胧看着林福,好像看到了十年那个林福,胖胖的,惯常的笑容挂在脸上,十分腼腆。

他笑了,笑不出来似的,笑了。“你现在好么?”他问,“他对你好吗?”

“你说呢?”她擦去了泪水,反问。

“应该不错吧。”他说,轻轻地,“他爱你。”

“爱我?”她笑了,“他爱我是为了爱他自己。那种爱,你觉得怎么样?”

是啊,为了自己去爱一个人,无论付出多少,到头来,为的还是自己,为的是回报。爱的人没有一颗希望回报的心,只有美好的愿望。他说:“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她再次反问。

他想解释,又说不出口,笑了。

他点点头。

他点点头。

“你希望我像你一样,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家人一样,也不会计较你的家人?特别你的妈妈?”

他点点头。可是,当时,他的条件没有她好,家人也没有她的家人好。计较不计较有什么关系?唯独心意没有被觉察。

她含着泪笑了,没有掉泪。“我可是要和你的家人生活一辈子。”

那是事实。“所以是我对不起你。”他说。只有现实,没有心意。

她笑了,看着旁边。有些事,无法面对。“也许你选错了方向和角度,也许别人只让一面对着你。”她说,泪水还是掉了下来。

“他对你还是真心的。”他说。

她再次擦去了泪水。

“生活哪能十全十美。”

“你知道别人都叫他什么?黄世仁、周扒皮。他为了往上爬,用尽了手段。我觉得自己的脸都被丢光了。我这些年就看在他顾家,爱孩子,我才忍到现在。”她说,“现在,我真的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真想不到,我和他还有一个孩子。”

林福还想说什么,没有开口。他看到了余仁。

苏云回头,也看到了余仁。

爱情就像夕阳天边的云霞,永远追不到。就算有奇迹发生了,追到了,你就会发现,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曾经美丽的云霞留在梦里,伤心欲碎。

也许,我追到了他,也就是平平淡淡的日子,材米油盐的生活,磕磕绊绊的琐事。爱情在婚姻那座坟墓里永藏。

可是,即便是那样,我也要追到那西天的霞彩。霞彩那么美丽地挂在天边,永远是我的最爱。即便爱情在婚姻里死亡,我也要死在自己亲手挖的坟墓里。

多么可笑,我连进入那座坟墓的资格都没有。

凉爽的风吹着我的脸,让我清醒。

梁爽又来敲我的车窗。我摇下了车窗,梁爽递给我一罐啤酒:“喝点吧,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我接过了,梁爽倚在车上,说:“怎么了?你不是铜豌豆么?”

我问:“你死皮赖脸地跟着我有意思么?”

梁爽笑说:“你不比我还死皮赖脸?你有意思吗?”

“没意思。”我说。我知道这个败类会没心没肺地讽刺我。

“我也没意思。”梁爽笑问,“两个没意思的人会不会很有意思地在一起?”

我笑了,说:“别浪费精力了。我,还有希望,你,一点点的希望都没有。该干嘛干嘛去吧。”

“有时候我真想掐死你。”

“有时候我也想掐死我。”我说,“可是我还是不想死。”

一罐啤酒喝光了,梁爽又去拿了一罐递给我。“你不怕酒驾?”我问,没有接。

“你一个姑娘都不怕,我怕什么?”梁爽反问。

“走了,不喝了。回家做饭去!”我笑着说,摇上了车窗。

“你丫真贱!”梁爽敲着车窗说。

我没有理会,就开车走了。话就算尖酸刻薄得像锋利的刀子,说一百遍之后,也钝成锤头了。

心里想着他快回来了,我兴致很好地去做饭。这比以前好多了,不是么?至少,我可以在他身边。只要在身边,爱不爱有什么关系呢?身心至少还有一个属于我。

我还是做了那两个他很喜欢的菜。想着他的吃相,我禁不住笑了,记起了有一次他偷偷地给我做饭吃。那天真的好感动,心激动得好像玻璃碎了一地,映着阳光,一片闪光。

那仅有的一次,让我怀念了很多很多年。想来,爱情是很简单的事情。同样,越简单的,越是难解。

余仁在苏云对面,林福旁边坐了下来,笑着说:“正好林福也在,我们商量一下离婚的事情。有些事情,我和你当着林福的面讲清楚,有利于和谐,你们的和谐。”

林福猜不透余仁的心思。他想,这下子余仁总算抓住了把柄,要好好出一口气了。万万想不到,余仁笑着,谈起了离婚的事情。

“怎么不说话?有什么事情让我打断了?”余仁像一个领导一样亲切和蔼。

“你能不这么恶心吗?”苏云忍无可忍地说。

“我怎么恶心了?”余仁说,“哦,现在我是外人。你们谈?我回去等你?”

苏云说:“你想说就在这里说。你有什么条件?”

“我没有什么条件。你有什么条件我全都接受。毕竟,这十年来是我占了便宜。”余仁笑着说,“你提好了。”

余仁没有反对:“好,我也这样想的。”他说不下去了,看着林福,苏云。

“那么你可以走了。明天我们去民政局。”苏云说。

“好!”余仁爽快地说。他起身离开了。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走到了车那里,进了车里,他才趴在方向盘上哭起来,大哭特哭。

这样的哭泣,曾经在他的人生里出现过一次。那次是他刚刚当上正职的主任,在期末考试中取得了好成绩。那是他的成绩,他很是得意。可在在和领导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另一位校长却说:“这次让你们一次,别高兴了,值得吗?” 当时,他的校长,因为级别低,只是赔笑。

余仁的脸红了,没有反击。他那晚先回了办公室,哭了一场,才回了家。

现在,再一次的痛哭,让余仁觉得自己又一次得到了重生。他觉得什么都不是重要的,只有自己才是重要的。

余仁坐在车里,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街道,明白自己只要正坐起来,就能重新站在成功的巅峰。这一点挫折有什么?他相信自己一天是校长,就永远在校长的台阶上,只要自己还没有被彻底开出去。

这一点,是他这些年得到的经义至理。

余仁走后,苏云就趴在桌子上哭。她小声地哭泣,让林福不知道怎么办。面对哭泣的女人,他始终没有什么办法。当初是的,现在也是,他没有办法应对哭泣的女人。他就静静地等着,等着女人的悲伤过去。

悲伤过去之后,女人会比任何人都坚强似的。

当初,苏云也是在这样的一次哭泣之后,离开了林福,离开了林福的生活,离开了他们的爱情。爱情,看似海枯石烂,只是在拥有的时候是那样吧。

是吧,林福想。他回忆起了叶小雅。十年前,每次分别的时候,在偷偷幽会之后,叶小雅都会流泪。她不想离开,不想离开,每次都流着泪缠绵。

那时,林福总是很不忍心,总是很着急。他心里明白被人发现的后果。可是,叶小雅就是那么悲伤地流泪,无声地流泪,然后毅然离开。看着她离开,林福心里就明白:总会有一天,他会做下的孽付出代价。

那迟早会来的。

苏云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林福。

林福面无表情,淡然地看着。

苏云说:“我该走了。”她说,并不起身。

林福点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我还有知道一件事情。”她说,“你爱不爱她?我想知道,你怎么爱上她的?你爱她的时候,忘了我没有?”

“怎么不说?害怕难以面对我?”苏云问。

“我说,你信吗?”

“你说的我就信。”苏云说,“你还有必要骗我吗?”

“我爱你们两个。”林福说。

苏云笑了,说:“你倒真不说假话。我问你怎么爱上叶小雅的?”

“她爱我付出了一切。”林福说。

“我明白了。”苏云说,“你们可以在一起了。”

“现在,我不能再接受她。”林福说,“我无法面对我自己。”

“十年前你干嘛去了?”苏云笑问,语气鄙夷。

“正因为十年前错了。”林福说。

“我走了。”苏云说,“女儿还在家里等我。”

林福点点头。

“以后尽量别见我了。”苏云说。

“知道。”林福说。

十年后,叶小雅打了余仁,余仁丢了官位。他出来了,苏云和余仁的婚姻终结了。

现在,他发现自己心里有两个女人。“余仁在想什么?”他想,“余仁应该像我恨他一样恨我和叶小雅。”

这些事情怎么才能有一个了结?了结之后,所有人的生活归于平静。

各得其所是什么样的结果?林福想,想不明白,头很疼。

在等待他回来来的时间里,我慢慢地做好了饭菜。看着香气四溢的饭菜,就算他没有吃,我心里也是美滋滋的。这是一种想象,爱的想象,就像自我的期许,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一样。

听到门开的声音,我慌忙跑到门旁,就像等待下课铃声的小学生。

他的脸色很不好,我的心也一沉。不过我还是笑了,问:“饿不饿?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菜。”我想我的声音肯定像怨妇。

他还是一言不发,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茶几上的菜。看眼神,他好像还没有从梦里走出来一样。那梦很深沉,我无法打扰那梦。

沉默着,我们一起吃饭,虽然味同嚼蜡,心是甜的。我知道有点儿自欺欺人,可是我在意的是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吃我做的饭菜。

心里有种冲动,我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脸贴着他的背,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在别人面前,我可以像革命者一样坚毅忠诚,在他面前,我就是豆腐一样软弱或者无赖一样无敌。

他洗完了碗,轻轻地推开了我,回到沙发上坐下。静静的,我和他都害怕打扰了时间一样。

终于,他开口了,轻轻敲了时间一下:“我想和你谈一谈。”

我对着他点点头。

“我们怎么办?”

他笑了,满面的苦,像喝了黄连之后的苦,苦得笑了。人长大了,想哭的时候往往笑。

于是,我也笑了,站起身,问:“和我在一起就那么痛苦?”

“叶小雅,你知道,我害了你一次,不能再害第二次。”他沉声说,看了我一眼。

眼泪淹没了话语,我无法再表述什么。是的,我可以像一个怨妇一样,唠唠叨叨说上几天几夜。可是说上几天几夜,再多的话也只有那几个字:“我爱你,你要接受我。”

无法面对,我需要出去透口气,再回来。

余仁在极度的悲伤和愤怒之后,深度地认识到了一点:那就是当他不是那么回事的时候,没有人把他当回事,甚至他的亲人也不会把他当回事。自从下来之后,原来亲近的很多人都不再来往了,就算他的兄弟们失去了学校里的利益,也不再和他来往了,这是事实,就摆在面前,想无视也没有办法无视。

坐在车里整整一夜,余仁都在想:如何让自己再重新是回事儿,让这些人都把他当回事儿。重新站起来,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或者推手。他翻遍了整个脑袋,没有找到那样的一个人。那个人需要有强力的权力,让现在的教育局长重新认识他。

“谁可以?”他问。不论谁可以,他都需要一个字:钱!

再见到苏云的时候,余仁淡淡地说:“你想要什么?”

苏云鄙视的眼神瞧着自己的丈夫,说:“我只要女儿。”

余仁就笑了,说道:“你会后悔的。”

“我现在就很后悔。”苏云说,“我为女儿有你这样的爸爸后悔。”

余仁说:“有一个强奸幼女的爸爸,你不悔恨?”他笑了,至少赢了这一回。

苏云没有说话,就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但是,余仁明白,他要站起来,就不能去闹。他处在黑暗的边缘,拿下他算是轻的了。但是,正是因为在黑暗的边缘,他还可以站起来。现在,谁可以做到这件事?

拿到了钱,余仁还在想谁可以推他一把。他必须找到那个人。

当天,他躲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半夜难眠,还是想到那个人。

那个人是个女的,省厅的。那时候他作为迎接省督导团的校方领导,得到了她的夸奖。当时,在晚宴上,她说:“余仁是个机智幽默的校长,真是很少见。”

那是两年之前的事情。本来,明年的换届,他是会升的,至少去局里,或者市直的大校。现在,也许只有那个女人可以帮到他了。问题是:那女人的记忆里还有他吗?他能见到她吗?

他正走着,迎面走了看门的教师,拿着手电筒照他,笑说:“老校长啊,下来了,还溜达呢?这里有别人了,省省吧。瞎操什么心啊!我还以为是个贼呢!”

一个字一个字,像一块块石头,砸在他的心上。他还是笑着:“走走,走走。”

回到办公室,他咬着牙想:“我必须要站起来,不能这么下去。你们都在逼我,我必要站起来,踩死你们!”

那么未来是怎样的?林福禁不住苦笑了。他只是个一无所有的人,能怎么办?

他记起出狱的前一夜,愤恨地想要报复。出来这几天,他就没有了那种怒火。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不能像叶小雅一样去打余仁一顿,他内心有恐惧。

那恨只有咽到肚子里,像肚子疼,拉出去算了。拉出去,肚子就不再疼了。

那么叶小雅怎么办呢?他想,那孩子太执着了,执着的让人无可奈何,让人感动惧怕。

或许可以有很多事情可做,他想,比如看书,看电视,玩电脑。对,还有游戏,他想,进去的时候他最喜欢的游戏《魔兽世界》刚刚公测。可以玩,他打开了电脑,却发现没有网络。明天去开通,现在可以去网吧,他笑着。

游戏让时间走得很快。林福感觉很快就天亮了。时间在这个夜晚好像没有留下什么,只有愉快的疲劳。

回到家里,叶小雅还是没有回来。林福再次躺在床上,很轻松,感到生活不再沉重了。很快,他就睡着了,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

梦里,林福回到了那个大学时代:没有希望的理想,只有一天天的闲散。他就是一只孤独的鸟,网吧是鸟儿藏身纳凉的地方。

太阳已经西斜,睁开眼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在大学的宿舍里。这一觉,睡得真是轻松。

大学已经去了多少年了?意识过来,林福笑了。生活也许真的呈现出美好的一面。那时候,他就希望,自己不用工作,每天在自己的家里,安静地玩游戏,没有任何的打扰。

想不到,远去的奢望在这时到来。一时间,林福想要流泪。

命运真的很好笑。我的闺蜜也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闺蜜看见我就笑了,说:“我真的感到很轻松,终于有一个人知道我爱他了。”她笑着,泪就掉了下来。

“和你差不多。”

“我一直都知道。”她躲闪着我的目光。

“不知道。”她说,“我一直都不知道。”

“你个贱人!”我开心地骂她。原来都是我被她骂!原来骂人真的很爽,特别是骂她。“贱人!你比我还贱!”

“靠!”她笑了,“行,算被你逮到了。”

“他真的爱你么?”我问。

“也许吧。”她说,“你来做什么?”

“很没意思吧?”我问,“你们刚刚约会完?”

“为什么有那么大的胆子招惹你?”

“因为我和你一样,很爱很爱,他不得不感动。”她说,

“你知道我一直在想什么?”

“想死。”我说。我本来也是想死的。其实死亡时间很容易的事情,难的是真的可以抛弃吗?“因为他,我死不了。”

她就揽住了我的头,摁到她的怀抱里。我说:“你干什么?就想让我哭,是不是?”

“我想和你一起哭。”她说。

哭过之后,我问她:“你是怎么开始的?”

“还是很爱他,是不是?”

她点点头。

“傻姑娘。”我说摸着她的头发,默默地说,“傻姑娘,你这么傻,是怎么活过来的?”

“爱着活过来的啊!”她天真地说。

余仁去了春水一次,然后,又走上了领导的岗位。这让所有人很吃惊,因为所有人不知道哪里来的斜劲让他死而复生。可是,想一想很多人都撤职之后复出,功力反而增强,都平静地接受了。

也许只有苏云知道怎么回事。可是,她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她不知道他的钱花在了哪里。但是,当他重新趾高气扬地站在她的面前,她的心在颤抖。她说:“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请离开我的生活。”

余仁笑了,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快结婚了。到时候来喝我的喜酒。”

苏云说:“滚!”

余仁笑着离开,没有滚着离去。

走上领导岗位的余仁首先把看门的转岗教师全都逼上了教学一线。他明白,这就是他的杀手锏。那些人恨他恨得牙痒痒,但也没有办法。领导握着手中的权力真正硬起来的时候,除非领导那个人倒了,小兵没有办法。

林贵到什么都没有怕。上课就上课,有什么了不起的?他笑着对同事说:“有啥了不起的?他厉害也厉害不了八小时之外去。”

这句话很快就传到了余仁耳朵里。余仁笑着说:“教师这么高的工资,就这觉悟,真的可惜了。”于是,他开始了整顿运动。他规定:教师每周都要写五篇教学反思,师德学习汇报,周六周日加班学习先进人物事迹和先进思想。

林贵说:“这就是让老师们多练练字,是好事。加班还是要管饭的,为老师们节约餐费,也是好事。我们的校长很好嘛,除了没有用的,什么都不干。”

“扣我们几个钱买药吃?随他去了!上面也明白,就给了几十块钱的空间,随他扣嘛!”林贵笑着向同事说。同事们都笑了。

余仁气得跳脚,骂道:“等着制度改革了,学校的权力大了,一个个都给我滚回家!”

林贵就说:“上面就是知道他们这些人都是狗,必须拴上链子,不然保准乱咬人。”

于是,余校长变成了狗校长。

余仁气得两天没有吃饭。可是,他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他每天在校园里游荡,像一个尽职的打更人,巡视着自己的“管区”。很快,校长的职位就像咀嚼了即便咽不下去的咸菜,咸味褪去了,就剩下腐烂的味道。

就在满嘴是腐败味道的时候,林贵拎着酒来到了校长室。站起来之后,余仁就住在了学校。

夜晚,学生们都睡去了,余仁感到孤独就像月光,冰冷而又具有穿透性,当余仁独自呆在校长室里。

“你来干什么?”余仁问,像被警觉的野兽。

“喝酒。”林贵说。

余仁笑了,觉得林贵要向自己投降,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向我挑战?”

林贵笑了,说:“因为你没有活明白。”

“我是校长。”余仁说。

“屁都不是!”林贵说,“我说骂你不就骂你么?”

林福知道自己在虚度生命,连带着叶小雅也跟着自己虚度生命。在静下来的时候,尤其网友们都不在线的时候,深深的孤独会像酸雨侵蚀一座建筑。

那时,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

虽然有时候,他也会记起曾经的梦。梦里有成功的人生,有快乐的时光,有幸福的生活,可是那些美好的画面只加重了孤独和寂寞对人生的侵蚀。

侵蚀久了,他更难以面对叶小雅了。

越是爱,越是排斥。排斥久了,他对叶小雅有了一种奇怪的陌生感:叶小雅好像是一个走了很久很久的亲人,回来之后,一无所知,好像成了毫无关联的人。

可是,他对林贵就没有那种陌生感。

林贵常常来,和林福喝酒。喝酒是种很无聊的事情。可是对于无聊的人,喝酒就成了很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这是因为时间。也许因为负负得正。两件无聊的事情合在一起,发生在同一段时间里,就成了很有趣的时光。

林贵每次喝到后面,都会掉泪,仿佛有说不尽的悲伤,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林福感觉到了,但是不问,一个字也不提。

叶小雅知道林贵的悲伤是什么。可是她也不提。她不想提不是因为林贵,而是闺蜜。闺蜜的爱让她选择了闭嘴。一个女人所有的爱都被埋藏了,再挖掘出来,只有伤害。

林福会向林贵诉说自己在狱里的生活。他说:“有时候,我会盯着一棵树一看就一下午。我不知道我看什么,就那样看着。就看着,看着看着,我就觉得自己也就和那棵树一样,什么都感觉不到。那时,我就觉得做一棵树真好,好的比做人好。不知道怎么的,我的泪就掉了下来。”

“是么?”林福不能相信。

林贵笑了,说道:“怎么不是。你可以大大方方地发呆,想自己的过去,想自己的未来,你不觉得是种幸福?”

“我被关了起来。”

“关起来你可以得到安静。在外面,你能那么安静地看一棵树?没有打扰,没有担忧,没有心惊。”

叶小雅心道:“我听得明白。”

我听得明白林贵的话。

那天,我去找了闺蜜。我有很多话想要问她。

闺蜜看着我,就笑了,说:“你个八婆,想说什么?”

我问:“你什么时候做了他的女人?你觉得林贵幸福么?”我说了林福和林贵的谈话。

闺蜜说道:“我很有理智。真的和你不一样,因为你在前面,也比我勇敢。我就答应了他,好好学习。我就答应他,只要他要求我的事情。他说他不能要我,我说我爱他,没有关系。他就要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看着她,问:“你很想很想和他在一起吧?”

她笑了,说:“很想很想,想得贱到骨头里。可是,我没有给他幸福,虽然我拼了自己的命也想给他幸福。可是,我却引诱了他,在长大成人的时候。有时候我也觉得其实他也在等那一天。”

我还是笑,虽然我很想哭。

她看着我,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有很多时间陪你么?”我问。

“你知道?”我问,“他如果很坏呢?”

“他爱谁?”

“都爱。”她说着,轻轻地说出这两个字,泪珠掉下一串。

“以后怎么办?”她问,“你以后怎么办?你就守着他?他只是想赶你走。”

我说:“你觉得是林福坏,还是林贵坏?”

她含着泪笑了,说:“都很坏,坏透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说:“反正他是单身,无论怎样,我都会等下去。只要有希望,我就会一秒一秒地坚持下去。我也不知道他如果结婚了,我会不会当小三。我真的不知道。”

“女人不色吗?”我问。

“你看到他的时候很想很想吧?是不是觉得自己就快燃烧掉了?”我问。

“爱与年龄无关,责任才和年龄有关。”我想起十年的分离,“我可能因为自己的爱永远失去了爱。”

林贵在办公室拍桌子,藐视了校长之后,余仁就在学校里成了一个笑话。教师们私下里都叫余仁“屁校长”。

几周之后,林贵就找回了自信。他就是一个屁,也是一个牛屁,而林贵他们,所有嘲笑他的人,屁都不是一个。

那时,他在主持学校运动会。他刚走上台,一个女老师就不失时机地为他拉开了椅子。他刚坐下,她就递上了打开的矿泉水。他就看了一眼那位老师。

她姓张,外校刚调进来的。调进来的原因据说是有了不好传闻。

余仁坐在台上,看着下面的学生,老师,跟在班级后面的班主任,左右看了看各怀鬼胎的各位干部,都在等着校长说话。他再看了一眼递水的张老师,觉得张老师不错,挺漂亮的。

副校长立即去办了。

余仁看着副校长离去的身影,笑了。那笑像深潭下的阴影,让人猜不透。

学生的比赛完了。老师们分为初一、初二、初三、后勤四个队进行拔河比赛。

副校长选的这个项目很好。老师单个比,总会很难为情。大家一起热闹一下,学生们跟着喊喊,大家都乐一乐。

余人坐在主席台上,觉得大家都为了他的决定才如此高兴。他心情很舒畅。他觉得人就得坐在高处看着,指挥下面的人,就像更大的领导指挥他一样。他不是一个任人指挥却谁也指挥不了的人。

他咧开嘴笑着。张老师没有参加比赛,站在主席台前,笑着说:“校长,你看,老师们多高兴,多亏你让我们这么好地放松一下。”

余仁笑着,没有说话。他笑着看着慢慢走过来的林贵。他就一直看着他走过来。

林贵走过去,坐在离席的副校长的椅子上。他叹了口气,说道:“你感觉很好?”

余仁看了一眼林贵,笑了。

张老师说道:“林老师,你老在宿舍楼里窝着,出来看看也好。你来了不去参加比赛?你们后勤的败了一局了!”

林贵冷笑着,说道:“张老师,校长不是小孩子,你老在这里照看他算什么?你还是给你们级部的加油的好。”

余仁笑着,轻轻地说:“你能让他们这么快乐?”

林贵笑说:“不能。”

“所以你连个屁都不是。”

“你是,屁校长。”

“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你就想阴暗里的老鼠,闷坏了,想拿我乐乐。我理解你。”

“你觉得自己发个奖品老师们都乐了,你了不起?”

“事实摆在眼前。”

“你看,谁往你这里看一眼了?除了想利用你早点晋级,一个月多拿几百上千的工资,谁愿意理你?”

余仁的脸绿了红,红了黑,没有说出来一个人。

林贵笑着走了,没有再说一个字。

林福想要的生活,在十年之前就是轻轻松松地把自己对语文的认识教给学生,让学生成为会读书,读得懂书,会写作文的人,业余的时间,可以安静地写自己想写的梦想。

他相信苏云是那样的女人。可是她却离开了他,仅仅因为他的妈妈。

失去一个人,丢掉了一段感情,没有一个寄托,林福就爱上了那个痴情的女孩。

于是,他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现在,那十年没有让他十分明确的事情,叶小雅让他更明白了自己要让叶小雅幸福。

只是幸福里没有他。

他无视她。不赶她走,不骂她,也不打她,更不会劝说什么,他就无视她。

爱情让他们的心意相隔千里。

叶小雅并不着急。她对自己说只要在眼前就好了。

她带着闺蜜来林福家里。

林福很好奇,不过他控制住了。他必须彻底地无视,不能有任何错误的信息释放出去。

闺蜜说:“老师好。”

不一会儿,苏云和林福又出来了。他无情地走过她的身旁,没有任何的表情。苏云有些怕地看了叶小雅一眼,低头走过去了。

叶小雅眼中有泪,却能喷出火来。

走在小区里,苏云说:“你真的那么好吗?这几天我想起以前的事,我突然觉得你就像一个老朋友,没有什么特别的。这完全和前一阵子不一样。”

林福说::“我们老了。”

苏云说:“前一阵子我好像还很为你伤心难过。现在我很同情,不过没有那种心痛的感觉。”

林福又说:“我们真的老了。四十不惑,我们应该能看清了。你是不是觉得你女儿是最重要的?”

苏云点点头,笑了。

“我还是想和你说对不起。”林福看着苏云,认真地说,“对不起。”

“你还是有点儿大男子主义。当时是我甩的你,你别忘了。”苏云笑着说,“那么我也说句对不起。也许我们很可惜。”

“因为余仁,是不是?”林福问。

“是啊,因为他觉得有很多遗憾。”苏云说,“现在已经淡了。你也该为你自己考虑了。你打算单身到老?”

“不知道,过一天算一天。”林福说,“只能那样。至少现在我不知道有什么别的出路。”

“也不错,吃喝不愁。”苏云笑着说。

我知道林福就是要赶我走,苏云大约就是他叫来的。我很难过,恨不得抱住他的腿,求他不要和苏云一起出去。可是他还是走了。

我真的疯了。我把家里砸了个稀巴烂。砸完之后,看着屋里一片狼藉,我感到很舒畅。我大笑着。

我动手砸东西的时候,闺蜜一直静静地看着,没有阻拦,没有劝阻,就静静地看着。她好像在看电影。

我笑不下去了,问:“你怎么不拦着我?这都是钱买来的。”

我就哭了,问:“我有什么错?有什么错?这么对我!”

“他怎么说的?”

我突然明白了。我发什么脾气呢?我自愿的,犯贱地往上贴,别人怎么对我,我能怨谁?然后我就笑了,说:“是够贱的,自己砸了还得自己收拾。”

“谁逼你收拾了?”闺蜜笑着问。

“是啊!我自己逼自己不行?”我就开始收拾自己打砸出来的场子。唉!我看着闺蜜还是在一旁不咸不淡地笑着。我说:“你怎么不帮忙?”

“我凭什么?”闺蜜说,“你自作自受,我添什么乱?”

“你真聪明!”我说,“我问你,你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是什么时候?”

“我十五岁。”

“谁主动的?”

“我。”

“他就上了你?”

“以后怎么办?”

“会有一天离开他吧。”闺蜜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只是现在还不想,只想做他的女人。”

“你真的不帮忙?”我问,“你觉得我可以很快就打扫干净?我还得买东西。砸碎的东西都得换新的。”

“怎么做?”

刚出来,我们就碰上梁爽。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装作没有看见,不认识。

“你说他会不会杀了我?”我问。我看着梁爽的目光也怪吓人的。

“我哪里知道他什么品行?”她说,“他要是我得不到谁也不能得到的主,你还是小心点。”

“我也不是好惹的。”我笑着拍拍闺蜜的头。

余仁又一次被林贵羞辱了。他气得头晕目眩,可是毫无办法。看着林贵慢悠悠地走了,他仍旧微笑着,因为他还坐在主席台上。突然间,他觉得下面的老师的笑像是最自己的嘲笑。

他们笑,因为他们快乐,快乐并不是因为他发的奖品,而是他们本身玩得就很快乐。的确,没有人在意坐在主席台上的校长。

这让他很受伤。他看了一眼张老师,美丽的张老师。

张老师很懂得余仁的眼神。她回过身来,坐过去,俯身趴在主席台上,笑着说:“校长,您别生气。全校都知道林贵不好缠,您也不用生气。”

余仁笑着说,只得笑着说:“我不会和他一般见识。这种没有上进的人,就该在宿舍楼里看一辈子宿舍。”

张老师说:“是啊,就该看宿舍。可惜,制度还让他们挂着老师的头衔。如果不是,这种人连宿舍都看不上。”

“他还是很有才的。”余仁心里说。他不得不承认,林贵,林福都是有才华的人,可是他们都是不规矩的人。

“当然了,校长真是大度。”张老师笑着说。

余仁笑了笑。

运动会结束之后,余仁表面平静地回到了办公室。之后,他一直呆在办公室里。爬了上来,可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除了觉得出了一口气,他想。但是林贵就像钉子一样钉在自己心里。他想不明白。林贵已经沉默了十年了,却突然复活了,像十年前的“难缠鬼”。

周五下午放学,学生和老师都走了,校园静了下来。余仁无聊地看着电脑屏幕,等待着时间一点一点流走。可是时间偏偏走得很慢很慢,如在和余仁比自行车慢骑。

到了七点多,余仁终于走出来办公室。他看到接待室的灯还亮着,就走了过去。

张老师还没有走。余仁问:“在加班?”

“有几张报表,副校长让我做完再走。”张老师笑着,躲闪着。

余仁也笑了,说道:“还没吃饭吧?我们去吃点东西,吃饭的点。”

他们去了一家不错的饭店,学校的定点学单位。

余仁知道会发生什么。看到张老师的神情,他就知道能够得到什么,也明白要付出什么。混了这么多年,张老师的道行算是浅的。那时余仁想的是:自己可以给的,给别人给张老师,都是给,也都是要给的。

他笑着问:“张老师还要多少分?”

“没几分了。也就是明年后年的事情,只要余校长能够帮一把。”她笑着给余仁倒酒。

“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余仁不温不火地说。

深夜,余仁躺在床上,思念的却是苏云。很奇怪,让他如此舒服地躺在床上的人已经离开了,可是他满脑子都是那个离开的苏云。苏云就像一根针,余仁的骄傲像一只气球。想到苏云,余仁就觉得自己仍然像伸手乞讨的烂人!

这种感觉折磨着他,让他觉得像针一样可以刺破气球的人越来越多。第一根针就是林贵,第二根针就是叶小雅,第三根针就是林福。其他的,好像下午在运动场的人都变成了针,一根根地全针对着自己。他被如松叶般的针头包围了。

他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大汗淋漓。

他们在一家幽静的咖啡馆里聊了很久很久。十年的光阴,让爱情远去了,清静的心灵可以交流任何事情。

苏云说:“我们俩聊了多久了?”

林福说:“不知道。你饿不饿?”

“真的饿了。”苏云说,“以前我和你可没有这么交心地聊过。”

“因为我们都不再年轻了。”苏云微笑,“除了爱情,我们也许更关心家人,朋友。”

“如果我没有出事,你会不会回到我身边?”林福问,回忆里还是泛起了几丝波澜。

林福笑笑。

“你到底怎么办?你那个痴情的小丫头。”

“说实话,我是爱她的。在监狱里面,我在赎罪,心情倒是平静。现在出来了,我不会再错下去。”林福淡淡地说。

“你也不用太内疚。”苏云说,“我是一个女人。有时候,理想中,我也幻想自己可以像叶小雅一样去爱一个人。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能够一心一意地爱一个人,多么美丽。”

“我是一个俗人。”林福自嘲地说。

“我也是一个俗人。”苏云说。

进了牛肉汤馆,林福按照以前的习惯,要了多加肉的面条,还有两个小菜。

“那时候我总觉得你很小气,每次都带我来这个小饭馆。”苏云笑着说。

“其实这里就很好吃。”林福低声说,“好像以前我总是以我的想法想一切事情。”

“大概是吧。”苏云说,“回忆起来,我觉得我只是喜欢你很善良。”

“善良就是软弱。”林福说。

“你觉得余仁怎么样?”苏云说,“现在又是校长。我觉得他还不如以前。林贵羞辱了他一次,起了反作用。他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你怎么知道的?”林福说。

“总有好事的给我传达新闻。”

林福笑了。

“人生在于选择。”林福说。

“你为将来打算过吗?”苏云问。

“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过下去,玩玩游戏,有吃有喝。那么回事吧。”

“你的理想呢?”

“我没有理想了。”林福说,“即便有,也没有心劲了。这就等于废了。”

苏云笑了笑,说:“理想有时候只是负担,没有也好。”

一顿饭又吃了好久。

林福送走了苏云,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他觉得自己和苏云成了一对淡如水的人,不再相互亏欠,更不再相互怨恨,也不再相互可惜。一切的都已经释然,就像稀释了千百万倍的毒药,不再有任何的伤害。

爱情之后的友情。

我看着闺蜜和梁爽一起喝酒,觉得自己好像是个陌生人,而他们才是相交十年多的老朋友。

梁爽说:“爱一个人,就要全心全意地爱着,守着,就像守护自己一生的宝贝,付出再多,也是心甘情愿的。”

闺蜜说:“你说的很对,很对。爱,就不要在乎付出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只要他想要的,我能给的,我为了他的幸福自己能给的,就不要计较付出了能得到什么。”

“对,对,对!”梁爽说,“计较什么?计较的人就是拿着爱的幌子做生意。我给你一生的爱,你也要给我一生的爱。我的爱换你的爱!那就是交易,什么爱!”

酒吧里的光影在变幻着,照着他们俩的脸。他们在光影的离合中显得很不真实。

闺蜜说:“你说的对。其实爱就是一种感觉,爱一个人的感觉。没有那种感觉,就活不下去一样。我知道爱没有结果,可是不去爱他,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梁爽看着我,笑了,像看一个笑话,说:“我爱她,她爱他,幸福的终点在那个人那里。”

我无心听他们谈下去,离开了酒吧。爱是什么?管它爱是什么呢?我只知道没有那个人活着,自己就活不下去。他活着,我就举得有希望。

那个人就是我的一切。

回到家,我渴望的家,看到我渴望爱的人,想着渴望那个人也爱我。他什么都不用为我做,只要他说他爱我,我能快乐到死。

那一刻,我真的特别脆弱,马上就要瘫倒在地上。

抹干了泪,我还是笑了,问:“你吃了吗?”

可是我舍不得。舍得自己伤心,我真的舍不得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如果怨恨,我想只能怨恨自己。酒痴不会恨酒,画痴不会恨画,他对我怎么样,我也不会恨他。

坚强的自信一下子坍塌了,我哭着去敲他的门,问:“为什么?为什么?”

我一直哭着问,敲门,瘫坐在门前,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嗓子哑了,他还是没理。

他坐在床上,泪流满面,神情呆滞。

爱与被爱都是折磨。那一刻,我又突然想笑了。

余仁看着台下的三百多个老师,有些眼花,每张脸都是模糊的。迷茫的感觉像一阵雾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淹没了他的眼睛。

台下的人议论纷纷,让回忆没有一丝一毫的严肃,也让主席台上的人很没有尊严。副校长已经讲了几次了,没有静下来。

通常,余仁会觉得无所谓。这帮人就会拿着工资,自我感觉良好地谈天论地,凡是领导都看不起。其实,他们才是一群最碌碌无为的废材,只能年复一年地讲课,没有一丝的创新和成就。

他曾经在会议上讲过:“我们新的教学楼,是我和镇里争取来的;我们新的微机室,是我向局里要来的;我们的食堂,是我多方奔走才建成的。”

可是老师们却说:“我们的学生的经费呢?二千多个学生,经费在哪?食堂的账目成本公开过吗?公开的是真的吗?”

以前,余仁也许会心虚,笑一笑。但是,现在余仁没有一丝的感觉了。他想,这不是他的问题,更不是他能解决的。他是一个校长。

迷茫的感觉更重了。“屁都不是!”林贵的那句话如雷一般响在头顶。迷雾一瞬间散去了。他猛然拍了桌子。砰地一声,也像雷鸣在会议厅里回响。

一下子静了下来。余仁看着底下的人,一下子无语了。可是都在等着有声音出来打破时间停滞一般的气氛。

林贵站了起来,大声笑道:“校长大人生气了,咱们走吧,差不多也放学了。”

副校长站起来,林贵笑问:“你也生气了?”副校长一时语塞。

林贵带头走了出去。一个跟着,两个随着,于是很多人都走了。中层领导,还有张老师,留了下来,余仁看着,心里一片冰凉。

副校长说道:“这个林贵,非得治一治了。”

余仁什么也没说,铁青着脸,走出了会议厅。

林贵在看电视,嫂子又去做饭了。余仁坐在沙发上,没有先开口。

“好久没来了。”林贵说,好像没有会议厅里的事。

“有人建议你师德不合格,年度考核倒数百分之二。”

余仁说,淡淡的口气,甚至有点儿为林贵惋惜。

林贵轻轻地点点头。

“为什么?”余仁问,很平静。

“我记得你那时候多才多艺,相貌英俊。”林贵说,“我和林福觉得你应该是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

余仁想不到林贵会说起以前。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知道你春水一趟走得不易。”林贵还是淡淡地说,“但是你想得到什么?钱还是女人?你已经没有家了。”

余仁静静地听着。原本他是自信满满地找上门来,让林贵清醒地认识到严肃的现实。他却挺不起腰杆了。

“你还不够无耻。”林贵看也没看余仁一眼,说道。

余仁问:“你得到了什么?你这样对着干,你有什么?”

林贵眼中闪过了悲伤。可是他说:“我虽然一事无成,到底还有人真的爱我,还有真的喜欢我,还有真的尊重我。”

那时,余仁想了想,想不出有谁真的爱他,有谁真的喜欢他,有谁真的尊重他。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太阳下的一块糖,招摇了一圈蚂蚁。

叶小雅笑的时候,林福真的想过去抱住她,对她说:“我爱你,不能伤害你。”让她在他的怀抱里哭泣,把一切的幽怨哭出来。

现实让林福只能呆滞地看了一眼叶小雅,擦干了泪水,站起来,走过去,轻轻地推了叶小雅一把,推出门去,又关上了门。

林福却一夜无眠。他终于熬到了天亮,悄悄地出了门。被看到了泪水,林福突然觉得自己无法再和叶小雅一起住下去了。他的意志在动摇。

可是没有好的地方去。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去哪?”林福想了想,说:“刚从外地回来,你带我随便转转吧。”司机说:“好嘞!我就喜欢这样的。”

出租车不快不慢地行驶着,司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林福沉默不语,司机开着对讲机,和同行们海聊胡侃。

生活很无聊。司机们聊着黄段子,对着豪爽的女同事深一口浅一口地调戏着。这让林福突感觉得生活很简单,快乐是这么轻易获得的。

“师傅,你们一天工作几个小时?”林福问。

“不一定,一般都十个小时左右。有活的时候,会更长点。”师傅说,“我们也是很无聊,过过嘴瘾。”

林福笑了笑。谈话就结束了。谈话很难继续下去,他发觉无话可说,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可说。

转了一圈又一圈,林福想到了林贵。脑袋竟然迟钝到这时候才想起唯一的那个朋友。

“发什么呆?”林福问。

“你觉得人有报应吗?”林贵沉沉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有,我就是。”林福老实地说。

“我说我,没说你。”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怎么结束?”

“我快死了。”林贵说。

“你开玩笑吗?”

“这时候我开什么玩笑。”林贵平静地说,“我从来不敢告诉任何人。现在,我可以给你说了。”

“怎么开始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林福也无力地问。

“你还不如我。”

林贵笑了,说道:“所以这些年我一事无成,同时什么也不怕。”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没有。”

“你在哪个地方坐了十年牢,我在这里同样坐了十年牢。”

林贵摇摇头:“不说了。”

林福看了看林贵平静的脸,看看窗外安静的阳光,只说了句:“我真不敢相信。”

闺蜜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你今天哪儿不对劲?”

我笑了,说:“爱不是幸福,而是相互在意,或者相互折磨,为的就是让对方留在你的世界里。因为世界里没有了他,不可想象。”

闺蜜也笑了,说:“你知道林贵和林福说什么了?我感觉林贵有些不对劲。”

我笑问:“他不和你说,会合林福说?和林福说了,他会和我说吗?你想。”

闺蜜问:“你想过林福会死吗?”

我说:“想过,怎么会没想过?”

“他如果死了呢?”

“那就是没有办法的事了。”我说,心里突然觉得沉沉的,“不过要面对的时候,一定不一样。想了也白搭。”

“他问我了。”闺蜜满怀心思地说。

“我想过,他比我大。他死了,只要我在陪着他,我就满足了。本来就是那样。我也许会死,也许会好好地活着。现在我不知道。”我说。唉!那一天总会来的。

“万一,有一天,他就突然离开了呢?”闺蜜问。

我没有想过那个问题。车祸?地震?火灾?想一想,就不敢再想了。“他怎么和你说的?”我问。

“就是说,他死了,就不要爱他了。”闺蜜看似很不在意地说。

“是么?我也觉得有事儿。”我问,“他是不是想离开你了?良心发现了?”

她说:“我觉得不是。我很在意你,从来不为难他。”她又装作不在意却很悲伤地说:“一开始,他就说,我为难他,他就会离开。”

我端到半截的酒杯放下了,揽住她的头,说:“他真是坏透了。”她说:“我也想不到他会那样。我想总会有一天我会得到他。”

泪水无声地滴落。

她说:“虽然那样,我还是有幸福的时候,还可以搂着他感受他就在我的心里。他也会搂着我,为我心痛。”

我喂她一杯酒,说:“他要是敢离开你,我就去揍那老小子,给你出气。”

她就没再说什么。我知道她明白,只是她真的很爱,结束不了。

“互诉其苦。”她说,“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其实你们也应该成为好朋友。”

“他不会和我做朋友,我也不想。”我说。

“是啊,为了自己的痴迷,失去再多也不会回头。”她说,“你是,我是,大家都是。”

“是么?”

“是吧。”我说,“我的爱值得了,我们就不值得了。”

“贱!”

“你乐意么?”

“乐意啊!”

我们哈哈大笑。

余仁从林贵家里回来之后,常常陷入恐惧当中。那种恐惧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做什么都已经晚了。在末日面前,你能做什么?

余仁常常习惯性地走到林贵的办公室去。寒假过后,后勤的教师都被安排到了前勤教学岗位。后勤的很多地方都聘用了临时工。可是临时工的工资是要学校出的,财政并不给。这才加重了学校的负担。余仁只得自打脸面地恢复了原状。

那时,余仁感到很无能。一个月,他好像也觉到了自己什么也不是。他能做什么呢?

他能做的很多。比如签字,学校的钱才能取出来,比如决定今年的考核优秀给谁,比如定一个量化的制度,决定对谁有利,一切等等吧。可是很多事情他也只是一个人,一个破校长而已。

可是,余仁不敢再见林贵。在林贵的面前,余仁有种恐惧,好像相貌丑陋的人不爱照镜子。

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多。排斥的情绪让余仁对很多人都失去了交流的兴趣。很多在领导面前露脸的机会,他都躲避了。没有兴趣,就没有了味道。

他常常躲在办公室里望着空荡荡的校园。下课的时候,他不会,怕有人在下面望着他。

倦怠了一段时间,余仁以为学校会不成样子了。教室里还会有人上课吗?他悄悄地走出了办公楼,进了教学楼。进了楼,他看到了墙根的灰尘。

不过不算脏,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以前不行的,即便停课,负责这个区域的学生也要打扫干净,班主任一定要跟着监督。“学生是来打扫卫生的?学校是培养清洁工的地方?”林贵的话仿佛在他的耳边响起。

适可而止就可以了。吹毛求疵会让所有人难受。他搞不懂自己怎么会站在了林贵的立场上。也许曾经他因为一片纸被市局的领导很批了一顿。现在,倦怠了,适可而止才是对的吧。

轻轻地走到一间教室的门口。

余仁也不由得笑了。

“怎么样?比你的模式好吧?”林贵像鬼一样出现了,“其实,你一直不明白:不在于使用什么模式,关键是老师想要教学生什么。”

余仁呆呆地看着林贵,看了一眼教室里的学生,神经质地笑了。

“我觉得你在和我开玩笑。”林福看着林贵。悲伤在心中流淌,像冰水流过每一个角落。

林贵无精打采,笑了,问:“我和你开玩笑,有意思吗?其实我就是一个坏蛋。有时候,她依偎在我的怀里,那么急切地想拦着我的头,亲吻我。我都会本能地躲闪一下。我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

林福问:“真的瞒了这多么年了?”

林贵说:“是啊!我也不相信。当初我也想,她不会爱我这么久。我什么都没有,连个合格的老师都不算。为什么?为什么有人那么傻地爱我们?”

“我很坏。我以为只是一段感情。”林贵说。

林福笑了,问:“被人那么全心全意地爱着,很美,是不是?”

林贵脸上洋溢着幸福,那么一瞬间。随即就被深深的愧疚覆盖了,阴郁覆盖了厚厚的一层。“愿意为那幸福的爱付出一切。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一种准备,接受我自己做下的恶果。还好,现在来了,结果还不算太坏,是不是?”

林福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福看着窗外。窗外仿佛很宁静,阳光也很好。看着,林福觉得很刺眼。明亮的阳光,清楚的世界。

“来,尝尝这个茶,淡淡的苦味很特别。”

林福闻了闻说:“你打算怎么对她说?怎么对你媳妇说?你媳妇以后会知道的。”

“不会。”

“你确定?”林福问。

“我相信她的爱。”

林福无语了。

林贵说:“既然你来了,我就不用去找你了。我有些话对你说。”

林福点点头。

“你还没有结婚。我相信苏云已经不爱你了,也不恨你了。”林贵说,“这些年我看着叶小雅那孩子一步一步走过来。我的心明白,你也明白。”

林福点点头。

“我第一次出轨的时候,想要离开,再也不见她。她伤心地哭了,抱着我的腰,脸贴在我的后背上。她在哭,却没有丁点儿声音。我想拉开她的手。她勒得死死的。我说:‘我们不会有未来。’她没有出声。我又说:‘我不可能给你婚姻,和你永远在一起。’她还是没有出声。我又说:‘我什么都不会给你。’她说:‘我什么都不要,只爱你就够了。’我就无语了。她抱着我,过很长的时间,说:‘你该回去了。’我呆呆地看着她,她站到了我面前,伸手揽下我的头,对着我的耳朵说:‘我只要爱你。’从那时开始,我就忘不了她了。对她好,对她坏,毁了她一声也好,我就忘不了她了。”

“你比我还糊涂。”林福说。

“现在惩罚就来了。”林贵平静地说。

林贵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林福知道谈话结束了,就像生命结束一样。生命结束的时候,我们什么都不用表达。他一口气喝干了那杯茶,口中全是那淡淡的香香的味道,就像生命结束的味道。

“所以我该死。”林贵还是说了一句。

林福回了一句:“所有我注定孤独一生。”

“有罪的该死,有错的改了就好了。”林贵笑了。

林福没有理会。

门开了,苏云戴着围裙,拿着菜铲子,看到我愣了愣。

我笑了,说:“我想和你谈一谈,苏老师。”

苏云就笑了,热情地让我进门去。

孩子在餐桌上写作业,很高兴地说:“姐姐好。”

我看到苏云很笨拙地在盛菜,菜板上还有一块肉没有切,就说:“我给你们做一个炒肉丝,保证你们爱吃。”

孩子说:“只要比我妈妈做的好吃就行好了。”

“是你吃腻了!”苏云说。

吃过饭,我和苏云在小区里边走边聊。苏云大方地说:“是因为林福吧。”

我说:“是。”

“我不会阻拦你什么。我和他现在只是朋友。”苏云说,“刚开始的时候,我的心情不是很平静。现在已经平静了,我们的过去已经过去了十年了。我们还能见面,唯一留下的就是友谊了。”

“我想他会听你的话。”

“会么?”

我说:“前女友不是都占有一个特别的位置么?”

“为什么?”

“他爱你,不爱我。”

我开心地笑了。

“你也知道吧?”

“猜得到,想的到,能感觉到。可是,他只想让我离开。”我说,“为什么?”

“因为他十年前忘记了他是老师,现在记起了他是长辈。”苏云不避讳地说,“如果是二十岁的小伙子现在对我狂追猛打,我也会躲。”

“十年前,他还是一个理想青年,现在他是一个现实的大叔,很现实地爱着你。”苏云在简易的跑步机前停下来,“你看,健身的都是四十左右的人,都很认真。因为他们的身体真的不行了,觉到了厉害。可是你们小青年不会有耐性做一个半个小时的运动。”

她在上面跑着,我就站在旁边看着,丝毫没有动一动的欲望。

“十年前,他接受你的爱,会相信你们有一天会结婚。但是现在,他知道你愿意嫁给他,也不相信你们会幸福到最后。”

“你爱余仁么?”我问。

“不爱吧。曾经我以为我爱他,可是现在才知道我不爱。”苏云停了下来,回忆着说,“或许我不够爱他。我原以为他爱我,我就足够和他生活一辈子。那个叫爱么?”

我摇摇头。

“我不想为他付出。”苏云说,“当初,因为林福的母亲,我和他分手。我也是不想付出。我想我不爱他们任何一个人。爱的人会勇于付出。”

我笑了。

“林福爱你。”苏云说,“坚持下去吧,你会幸福的。”

“他肯我付出?”

“我懂了。”

苏云突然看着我,很仔细地看着我,说:“林贵和我说过你。不过现在,我才真的祝福你。”

“为什么?”

“你敢来找我。”

我笑了,说:“谢谢你。”

可是那是的余仁就很虚弱,觉得搞什么都没有力气了。他只是把张老师调到了办公室,成了校级的领导,下次可能升为局管的干部。他自认为是个好领导,要对得起别人的付出。

周日去看女儿。女儿很不热情。他爱她,也爱她的母亲。可是她们都不喜欢他了。

那时,他就想起了林福和叶小雅。这一切的结果都是因为他们俩。

死气寂寂。

做饭吃吧。

菜饭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

他刚刚开始洗排骨,林贵来了。

他问:“有空来?”

“来和你告别吧。”

“怎么了?断交?”余仁笑着问。

林贵淡淡地笑了:“我快死了。癌症晚期了。”

“什么癌?”

“说那个还有什么意思?都已经晚期了,离死不远了。”林贵看着盆里的排骨,“做排骨?有没有酒?我们喝一杯吧。”

余仁说:“也好。我发觉你死了,我会难过。”

“好人不长命。”林贵嘲笑地说,“坏蛋万万年。”

“你说吧。不过你别忽悠我,明天屁事没有,活蹦乱跳地上班。”余仁说。

“你还恨林福吗?”

“以前很恨。我再次爬起来就是因为恨他们。”余仁很轻松地说,“我喜欢当官的感觉,感觉自己可以控制一切。那种感觉很好。”

“我知道。不然我不会来找你,你还是个人。”林贵说,“其实我比你坏。”

“这个真没看出来。反正你就是一根刺,我是觉到了。”余仁说。

“我来找你不是说那个的。我只是希望你以后少爱权利,多爱学生和教师。”林贵说,“你爱权,但是你要会爱,君子爱财取之以道。”

“我就烦你们这个。”余仁说。

“你知道你这阵子为什么没有干劲了?”

“为什么?”

“因为你黔驴技穷了。”

“我不懂。”余仁说。

“学校就是一个小鱼池,你想做一个大鲨鱼,你能怎么办?你感到现在这个职位就是鸡肋。”

“难升啊!”余仁感慨了一句。

“你害怕搞得再风光,却升不上去吧?”林贵问。

余仁笑了,说:“这次你错了。我真的感到累了,感到自己做什么,都无所谓。你说得对,没有人会真的喜欢我。”

“你不傻。”林贵说。

林贵闭上了眼睛说:“能找回来。”

余仁抹了抹鼻子,问:“会吗?”

“能去找,不就是很幸福吗?”林贵反问。

余仁依旧干了,说:“是!”

偏偏有人为了爱愿意!

闺蜜淡淡地一笑,说:“老师好。”

林福羞愧地一笑,点点头。

叶小雅看着林福窘迫的模样,笑说:“你有什么话说,说吧,人我带来了。”

林福看了叶小雅一眼,示意她出去。她说:“她什么时候来的初次我都知道,没有什么可避讳我的。”

闺蜜点点头。

林福侧过了身体,说:“林贵他快要死了。”

轻轻的一句话让闺蜜失魂落魄,一言不发。

叶小雅问:“你说什么?”

“他癌症晚期,已经住院了。”林福说,“我受他的嘱托,给她一封信。”他含着泪水把信递给了闺蜜。

闺蜜胆怯地看叶小雅,迟疑地接过去。她看了,泪流满面。叶小雅接过信,看到上面写着:

“我最爱的人,最爱我的人:

在这最后的时刻,我只想说对不起,我太贪婪了,不想失去只想得到。谢谢你让我可以平静幸福生活到今天。

我爱你,让你痛苦。

对不起。”

叶小雅抱着泪水涟涟的闺蜜,一起哭,一起流泪。

叶小雅和闺蜜来了。林福含着泪退了出去。

那时,她觉得悲伤是最好的安慰。

闺蜜握着林贵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地说着话。叶小雅就站着,像一具死尸,挺着。

闺蜜说:“我爱你,爱你。”她就不停地说着:“我爱你。”她好像中邪了,就只会说那三个字。她还像任性的孩子,在央求大人,不停地念叨着自己的要求。

叶小雅还是僵尸一样站着,不停地流泪。

半夜,林贵醒了,看到最爱他的那个人,为难地笑了,说:“你来了。何必来呢。”

闺蜜说不出来话,只是小声哭,双手捧着林贵的脸,不停地摩挲。他伸起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她忙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面颊上,让她抚摸。“我爱你。”他艰涩地说,“我只能对不起你。你可以给我今天的幸福。”她不停地点着头,握着他的手,不停地抚摸自己的脸。泪珠一颗一颗滴在他的脸上。他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直到眼睛无力地闭上。

她就握着他的手,不停着搓着。

直到天快亮了,林福进来,小声说:“天快亮了。”

闺蜜突然坚强了起来,轻轻地放好了林贵的手,盖好被子。她擦干了泪水,深深地吻了她最爱的人。

她觉得爱很无耻,让人想死。

如果倾尽一生去爱的人突然离开了,我会怎么样?很难活下去这是我首先想到的几个字。

有情还是无情?我说不清楚。也许有一天,我和林福也是那样的结局。可是,我仍旧不能放弃。

几天之后,闺蜜开始说话。她说的第一句:“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超过十二个小时。”

我一听就忍不住掉泪了。我想骂她,狠狠地骂她一顿。可是我发现自己没有张口的勇气。

“有一次,他对我说我们为什么要相遇?”闺蜜轻轻地念叨。

我抱住她的头,仍然没有勇气和她说什么。她像薄薄的一层纸,我不敢触碰。

是感情太脆弱还是生命太脆弱?

闺蜜始终活在回忆里。她说:“他总是在暗示我可以离开他,甚至可以把他送进去,像林福一样。那样他说他会觉得轻松很多。”

我陪着她。

“昨天我梦到他。”她说,“他就在我身边,一直在流泪。他就是不停地哭,像个孩子。我好想抱住他,紧紧地抱着他。”

我听着。

“可是我一抱他,他就像空气一样不见了。”

“他已经不见了。你知道。”我说。

泪水的气味让人闻了,心变得酸酸的。

“你还得活下去。”

“是啊!他一直觉得我如果自杀了,都是他的错。我得不到幸福,也是他的错。我只爱他,都是我自己的错。我爱他,害死了他。”

“胡说什么。”我忍不住哭了,擦她的泪水。

“现在全都结束了。你爱的那个人已经走了。”我说,“你应该走出来了。”

“别傻了。”我揽她在怀里。

“我想他,就是觉得他没有死。”她说。

“好了,好了,你这么年轻。我会陪着你到永远的。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我无语。

“我们女人为什么要爱得那么深?”

“不是我们女人,是我们这些爱的人为什么要爱得那么深。”我说着,她在我怀里哭出声来。

“我都什么都明白,我就是不能不爱他。”她哭着说。

唉!我何尝不是那样呢?

林贵走了,离开了这个世界。余仁一下子觉得自己特别地寂寞。那种寂寞不是感情的寂寞,而是一种表达的寂寞。林贵不在了,余仁突然发觉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余仁沉默了几天。那几天他就闷在办公室里回忆自己的一生。这一生回忆起来,他发现自己一无所有,或者自己有的都是值得一说的。

这种思考随着林贵消失的时间越来越清晰条理地出现在脑海里。于是,他就越加地思念孩子。孩子,那个小孩子,就住在了他的脑袋里,时不时地就会跑出来敲打他。

终于鼓起勇气,余仁走到了苏云面前。看到她的瞬间,他发觉自己无颜以对。怎么了?有了羞涩的感觉。他说:“过得好吗?”

苏云笑得很阳光。她的光彩还是那么刺眼。人生最重要的就在那刺眼的阳光里。

“哪里有校长您过得好,管着好几千人呢。”苏云不咸不淡地说,“怎么憔悴了?很忙?”

余仁说:“我可以上去坐坐吗?”

苏云点点头。

进了门,余仁规矩地坐着。

苏云说了句:“你等会吧。”

余仁就乖乖地坐着等。时间像一个孩子,一步一个脚印地踩在余仁的心上。苏云在卧室里看电脑。余仁只能想象以前的幸福时光。家庭是什么?也许只有失去了或者远离了才知道。

苏云出来了,盯着余仁敲了半天。

余人被看得出了一身的汗。那种感觉如在被审视。他说:“他是个挺有才的人。”

苏云才说:“连你都觉得可惜。”

余仁目光躲闪了,问:“你还恨我吗?”

“我给你过机会。”苏云坦然地说,“可惜你没有抓住。你在意的还是你的官位。”

余仁觉得身上都湿了。他像初中生一样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紧张得大汗淋淋。他明白没有机会了。

苏云问:“你以后还要找吗?怎么打算的?”

余仁紧张起来,说道:“不知道,我现在做什么也没有心劲。”

“他们都说你好多了。”苏云笑着说,“变得不错了。”

余仁笑了,没有觉察到苏云有任何讽刺的意味。他说:“我是不是像林贵一样,快要死了?”

苏云笑了,说道:“在伟大的人也有梦醒的时候,何况我们这些小人物。当没有快乐和幸福的感觉,一段人生也就走到了尽头,应该开启另一段人生。”

余仁笑了,不敢看苏云,只是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吗?现在过得挺好的。”苏云说,“一个人真的很轻松。”

余仁听了那句话突然想哭。他说:“你恨我吗?”

苏云笑了,说:“我谁都不恨,也不后悔。”

“你恨他吗?”余仁问。

“林福?”苏云笑了,“我们分手多少年了,恨他什么?”

余仁低下了头,念叨:“还是恨我吧?”

那时,孩子回来了。见了父亲,孩子并不热情。

醒来,林福躺在床上,无声地流泪。然后起身做起来,看着明亮的窗帘,他提不起任何精神,想着将来的日子,就又躺下了。世界是明亮的,可是人已经习惯藏在黑暗里了。

仍要起来面对,不能总躺在床上,林福还是起床了。到了客厅,他躺坐在沙发上,身体像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不能挺直正坐起来。

饿了,去吃了一点剩菜。剩菜也很好吃。如果生活中没有叶小雅,林福也许只有吃方便面和下饭馆了。充满了诱惑。他嘲笑自己。

刚刚打开电脑,叶小雅回来了。她静静地在门口看着林福,什么都没有说。他坐在电脑前,如坐针毡,没有回头看一眼,戴上了耳机。

叶小雅笑了,发觉自己很好笑。现在不是很好么?她已经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了,比起闺蜜已经好多了。她走了过去,认真地看他在玩游戏。

林福就停住了,玩不下去了。角色被怪杀死了,躺在地上。他没有释放灵魂,就让尸体停在原地。

叶小雅还是没有说话。

知道角色的灵魂自动释放了,变成了幽灵,林福还是一动没动。汗水出来了。

叶小雅小心地摘掉了林福的耳机说:“也许我不知道怎么爱你,但是我会一直爱你。就算,就算落到闺蜜那般的地步,我不会后悔。这并不是我不甘心我们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我深深地爱着你。你可以不明白,可以不接受,也可以这样无视我这个人。”往常,说到这里,叶小雅也许就会哭了,可是现在不会哭了。经历了林贵和闺蜜的爱情,她觉得爱就是一种心意,能始终表达自己的爱的心意,人生就没有遗憾了。自己不倦地要求爱的人爱自己,对爱情还是没有看清楚。

叶小雅微笑着,没有回应。

“你非要让我面对愧疚活一辈子?就这样到死?”

“为什么不是面对我的心?”她平静地问。

他就问:“你爱我什么?”

没有悲伤,没有哀怨,叶小雅平静地问了那么一句。

为了不失去他,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我不再悲伤,觉得自己在生活着,有希望地和自己爱的一起,没有什么可以悲伤的。我的生活有回忆,也有未来。

闺蜜也慢慢地从林贵离开的悲伤里走出来。但是她是不可能忘记林贵。我明白。她说:“我的未来也许有幸福,但是没有那种彻底的纯粹的幸福了。”

我问:“什么事彻底的纯粹的幸福?”

“死去活来的爱一个人,无怨无悔,感到的幸福。”她傻傻地说,“就像你等待林福出来,从不后悔。”

我明白,就没有反驳。

梁爽倒是挺有善心的,老去陪着闺蜜散心。他说:“和一个吃爱的人说说自己的好像永远得不到的爱情,挺好的。”

我笑了,说:“祝你幸福。”

他笑了,说:“祝你永远不幸福。”他又说:“我是认真的。你永远不幸,我就永远有希望。”

爱一个人就像走在迷宫里,只要爱着,就走不出去。不爱了,迷宫也就消失了。

林贵离开之后,生活就变得很平静。林福还是在玩游戏,好像我不存在,好像他的生活只剩下了玩游戏。

闺蜜对我说:“你喜欢他什么?”

我说:“你喜欢林贵什么?”

闺蜜说:“林贵什么都好。”

我嘟着嘴笑了,说:“我的林福也什么都好。”

“好什么,混蛋挺好。”

“我劝你什么?你好好努力呗。”闺蜜笑着说。

“你能接受别人了?”我问。

“别傻了。”

闺蜜敲着我的头,说:“你哪天弄个孩子,你就好办了。”

我奇怪地问:“你那么多机会怎么不弄一个?”

闺蜜愣了愣,说:“我不想让他为难。”

“你真爱他。怪不得他忍心伤害你。”我说。

“我知道。”闺蜜抚弄着我的头发,“我们俩都是有错的人。我们也受到了惩罚。他死了,我失去了最爱的人。”

“别那么想。”我握住了她的手。

“叶小雅,你一定会幸福的。那个傻瓜一定会明白只有你才能让他幸福。”

我笑了。我也相信我会幸福的。

我知道,他除了无视我没有什么办法,就像十年前一样,胜利的一定是我。

爱是没有错的,何况我只是爱。

余仁感到了死亡的气息。那是成天无所事事带来的。所有的问题对他都失去了趣味和吸引力。他觉得自己像林贵一样,对什么都厌倦了。他对生活好像得了厌食症。

苏云的世界里没有余仁的位置,校长的世界里也好像漆黑一片了,同事朋友么?与谁有真心话可以谈?

现在,他是一株枯萎的胖娃娃树,没有原来的光鲜水嫩。

老了,他想,自己和林贵还是不同的。林贵骨子里透着不屑。这就像教学。林贵知道一千种方法让学生死记硬背,考出好成绩,却不屑用任何一种方法。而其他的人只知道靠着时间打熬学生的记忆力和熟练度,比林贵成功多了。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后一种打熬学生的人,只不过他打熬的是老师,老师在他的打熬下再去打熬学生。

那时,余仁觉得自己很卑微。

“学生被你们压榨成了石头一样的花生饼,以后肯定会油盐不进,有什么前途?你们以为现在抓紧了学生就是有良心了?你们毁了他们的未来,才是更没良心!”

可到头来,他还是一个无所谓的人。现在回忆过去,他常会满身大汗。

余仁寂寞无味久了,突然想去见一见林福。

“你老了,比我还老。”林福说,“可我还是想杀了你,可是我害怕还会被抓进去。”林福很坦白,没有任何的保留。

“我知道。”余仁说,“叶小雅,还跟着你。你没有必要恨我了。你还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爱你。我已经离婚了。”

“你来想说什么?”

“不知道,只是想见见你。”余仁淡淡地说,“想不到我最后想见的竟然是你。”

林福笑了:“好了,你可以走了。”

余仁伸出手,说:“祝你幸福。”

林福没有和余仁握手,关上了门。

余仁站在门外,不知道之后做什么好。

叶小雅回来了,看到了余仁,笑了。

余仁又说了一句:“祝你幸福。”

叶小雅愣住了,接着笑了。余仁伸出了手,叶小雅握了一下,说:“你可以走了。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余仁点点头,缓缓地走了,好像疲惫不堪。他听到叶小雅开门,关门。他想生活属于他们,却不属于自己。他早把自己关在了外面。

爱什么需要什么。余仁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抛弃,感到抛弃一切才会不再乏味、无聊、寡淡、疲惫······

(完结)

为爱痴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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