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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一叹宋徽宗

掠过汉唐的浩气雄风,走进北宋晚期,面晤宋徽宗,见识这段抱残守缺的历史,这个弱不禁风的皇朝,一句元人的感叹:“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蹦上心头。

《宣和遗事》中有一段宋人评话:

说这个官家,才俊过人,善写墨竹君,能挥薛稷书;通三教之书,晓九流之典;朝欢暮乐,依稀似剑阁孟蜀王;爱色贪杯,仿佛如金陵陈后主。

“这个官家”即赵佶。赵佶是个艺术天才。他不仅善写墨竹,还能写人物写山水,后人观其人物画《听琴图》,除了见其人物栩栩如生以外,边上那几株松树凌霄迎风,也有因美妙的音乐而陶醉了的神韵。

他的《雪江归棹图》则是宋代一幅美丽的山水长卷。他一生作画据说可累至“千册”。他目光犀利,艺术鉴赏的水平很高。

他让宣和画院的画家画正中午的月季花,几乎没有一幅让他满意的。随后他说出一番道道:月季花月月、时时开,但是花瓣、花蕊、花叶的形态和色彩都不相同,能够“尽物之情态形色,俱若自然,意高韵古,为上。”

他创建了世界上最早的皇家画院,建立了考试制度,开设画学,培养绘画人才,并开创一代画风。据记载,他曾出过以下考试画题:

“踏花归来马蹄香”,获得第一名的画一群蜂蝶追逐马蹄。“蝴蝶梦中家万里”,最佳者画苏武牧羊假寐,以示怀念万里家国之意。

此外如“嫩绿枝头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野水无人渡,孤舟尽自横”,“深山藏古寺”“竹锁桥边卖酒家”等,诗画均别出心裁,韵味无穷。

在唐代,因为李世民,把书法艺术推向了一个高潮。在宋代,因为赵佶,把绘画艺术也推向了一个高潮。

然而,堪称妙笔的还是他的书法。

他的名字与“瘦金体”千古流传。其特点是瘦直挺拔,横画收笔带钩,竖划收笔带点,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中宫收紧而四维开张,点画瘦挺而体态宽松,并运用行书笔法作楷书。

那富有节奏韵律的用笔和匠心独运的结体特征,可谓前无古人而自成一法。那一行行汉字造型呈现在纸上,清人说是“行间如幽兰丛竹”,泠泠然而作风雨声。赏阅瘦金体,常使人想见“楚王爱细腰”的昔日风流,那亭亭玉立的是一群体态妖娆,淡著胭脂的美女。她们脚踩着宫廷乐曲,抑扬顿挫之间,便欲翩翩起舞。偏偏赵佶又多能,有时他也一反常态,以惊涛骇浪之笔,写疾风骤雨之字。而他的草书“更为出色”,在宋代草书作品中,堪称杰构。

“善鉴工书俱第一,宣和天子太多能”————这样一个充满了艺术天分和才能的赵佶,只作艺术家也就罢了,可却偏偏做了大宋皇帝。这究竟是历史的误会还是赵佶的过错?

只要读过《水浒传》的人都知道,那个使整个国家奸臣当道、遍地虎狼、专门把好人逼上梁山、在李逵口中坐在天子“鸟位”上的“皇帝老儿”,就是此人。此前赵佶可从来没有想过哪一天要穿龙袍登上金銮殿。他十四岁为端王,就和琴棋书画结下不解缘,每日沉浸在笔砚、丹青、图史、射御之中。可是,宋哲宗一死,身后又无儿子,大宋江山可不能一日无主呵!于是这位天才艺术家因历史错位被推到了历史前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元符三年(1100)赵佶登基,是为徽宗。那时,欧阳修、范仲淹、王安石、司马光那一代人才,已绝尘而逝矣。苏东坡正远贬海南,黄庭坚则谪居巴蜀。朝廷上的清议批评之路已经堵塞,至大至刚的思想与文章再也难以问世,国家之组织、元气,已出现腐坏和衰微的迹象。

他糊里糊涂地当了皇帝,也糊里糊涂地行事。可是,寻欢作乐却是他的本色当行。他读柳三变、周邦彦的艳词,不仅读懂了,而且读出了情调,竟撇下后宫三千,寻求新的刺激。他异想天开地在开封皇宫与镇安坊的青楼之间挖了一个隧道,一有机会,便丢下皇帝的尊严和自己的本职工作与京都名妓李师师幽会。他是为她不俗的美貌韵致而去的。有个妃子曾经这样问他:“何物李家儿,陛下悦之如此?”他非常坦率地回答:“无他,但令尔等百人,改艳装,服玄素,令此娃杂处其中,迥然自别。其一种幽姿逸韵,要在色容之外耳。”这对于女人和美的特殊鉴赏力,透露出来的是一个艺术家敏锐的审美情趣。

有一次,他又让那个宦况颇为落寞的周邦彦撞见。文人好奇亦好文,便有了《少年游》这首词:“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此词经街坊、青楼一传唱,差一点让周邦彦惹出大祸。徽宗先是借故革了他的职,押解出京。后来又由于李师师的说情,让他返京提举为大晟府(管理乐府的官吏)。如此毫无法度的行事方法,还能管理经国之大事?更不用说他要中兴帝业,励精图治,赢得千秋万岁名。

公元1127年,宋徽宗赵佶在皇位上整整坐了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皇帝生涯,他基本上是在一种轻歌曼舞喜剧般的氛围中,优美地旋转着,滑着轻松的小步舞度过的。直到一年前,即金兵第一次打到京都城下,他将皇位传给皇太子赵桓,自己做了太上皇。

而此时的大宋帝国,在徽宗二十五年统治之下,已经由一座锦绣江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破船漏屋。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这是令宋人心痛而不能忘怀的一年。

就在这一年,宋徽宗、钦宗被金人俘虏北上,宋宫中所有的法驾、卤簿等仪仗法物、宫中用品、书籍、印板、浑天仪、铜人、刻漏、古器、各州府地图,连同宫人、内侍、伎艺工匠、倡优、府库蓄积,全部被金人席卷一空。北宋就此灭亡,这也是历史上第一次由外族统治中国。

于是岳飞唱出了气壮山河的千古名句“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据说赵佶降生之前,他的父亲宋神宗曾到秘书省,观看过那里收藏的南唐后主李煜画像,对这位亡国之君的儒雅风度极为心仪,随后就生下了宋徽宗。史书记载,在他出生时,他的父亲宋神宗梦见李煜前来谒见。这使人们普遍认为:宋徽宗赵佶是由李煜转世托生的。

事实上,从两人的境况遭遇来看,南唐后主李煜和宋徽宗赵佶惊人地相似:

他们同样具有极高的艺术天分,才华横溢,文采风流。不同的是,在诗词曲赋上,赵佶略输文采;在书法绘画上,李煜则稍逊风骚。

在治理国家上,他们同样弱智,同样昏庸。在生活上,都是荒唐奢侈,享乐无度。

他们同样是亡国之君。李煜的南唐国亡在了宋徽宗赵佶的祖先宋太祖赵匡胤手里,赵佶的北宋帝国则亡在了金国女真人的铁蹄之下。

最后,他们的归宿同样悲惨不堪。李煜成为俘虏后,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被赵家天子屡屡召去侍酒侍宴侍寝 “三陪”;宋徽宗被女真骑兵掠到冰天雪地的黑龙江边时,几乎所有妃子女儿都被女真人瓜分,沦为姬妾;失宠后,再沦为奴婢侍女。

李煜落到赵家天子手里三年。四十二岁时,在大宋都城开封,死于赵家天子的一种叫“牵机药”的慢性毒药。只因一首悲怆感人的《虞美人》,满怀凄楚地表达了故国之思: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宋太宗赵光义看了以后,很不痛快,下令毒死李煜。

宋徽宗在女真人手里活了九年。五十四岁时,在远离开封万里之外的大金国小镇五国城老病而死。死前,这位天才的艺术家皇帝也写过一首怀念故国与往昔岁月的词: 《燕山亭北行见杏花》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这首词曾被王国维称为“血书”,相思极苦,哀情哽咽,令人不忍卒读。与李煜的悲情毫无二致。

假如赵佶真的是李煜托生的话,他倒是为李煜报了亡国灭家的一箭之仇——让赵匡胤开创的北宋江山断送在他的子孙手中,这也许就是中国人津津乐道的轮回报应吧。

当北宋气数已尽,在五国城以泪洗面、屈辱苟活的赵佶,是怎样总结他这一生的历史错位的呢?

一个亡国之君,一个艺术天才,裹挟着大宋历史风云,留下多少话题供后人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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