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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杜甫七律《暮归》读记

杜甫七律《暮归》读记

(小河西)

暮归

霜黄碧梧白鹤栖,城上击柝复乌啼。

客子入门月皎皎,谁家捣练风凄凄?

南渡桂水阙舟楫,北归秦川多鼓鼙。

年过半百不称意,明日看云还杖藜。

此诗作于大历三年(768)秋天。时杜甫在公安,57岁。

杜甫在江陵的时间也就几个月。春天兴冲冲而来,秋天扫兴而去。离开江陵时写给郑审的一首五律中写到:“更欲投何处﹖飘然去此都。形骸原土木,舟楫复江湖。社稷缠妖气,干戈送老儒。百年同弃物,万国尽穷途。”(《舟中出江陵南浦奉寄郑少尹审》)。江陵的卫柏玉不是成都的严武,也不是夔州的柏茂林。杜甫开始了真正的“舟楫复江湖”了。

杜甫离开江陵后首站选择的是公安。这首诗便写于公安。

首联:霜黄碧梧白鹤栖,城上击柝复乌啼。

霜黄碧梧:霜使碧梧变黄。《秋兴八首》(唐-杜甫):“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皇枝。”

击柝(tuò):敲梆子。即打更。《西阁夜》(唐-杜甫):“击柝可怜子,无衣何处村。”《晓发公安》(唐-杜甫):“北城击柝复欲罢,东方明星亦不迟。”

大意:白鹤栖息在秋霜打黄了的碧梧树上,城楼上有敲梆子打更的声音,还有乌鸦在啼叫。

颔联:客子入门月皎皎,谁家捣练风凄凄?

皎皎:《古诗十九首》(魏晋)“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拟古九首》(魏晋-陶潜):“皎皎云间月,灼灼叶中华。”《于明津作》(魏晋-曹丕):“遥遥山上亭,皎皎云间星。”

捣练:捣洗白绸布。

凄凄:寒凉或悲伤凄凉。《风雨》(先秦-诗经):“风雨凄凄。”《寡妇赋》(晋-潘岳):“夜漫漫以悠悠兮,寒凄凄以凛凛。”《寄远》(唐-韩偓):“孤灯亭亭公署寒,微霜凄凄客衣单。”《道路忆山中》(南朝宋-谢灵运):“凄凄《明月》吹,恻恻《广陵散》。”《关山月》(唐-长孙佐辅):“凄凄还切切,载客多离别。”

大意:踏着明亮的月色我回家进门,寒凉的风中传来不知谁家的捶绢声。(杜甫在公安或许是住在船上。客子:自指。)

颈联:南渡桂水阙舟楫,北归秦川多鼓鼙。

桂水:本可实指。如《水经注-钟水篇》:“桂水出桂阳县(今连州)北界山,北迳南平县于钟亭会钟水后,通称桂水。”桂水最终流入湘江。这里应指湘水。

舟楫:泛指船只。《卫风-竹竿》(先秦-诗经)“桧楫松舟”。《九章》(先秦-屈原):“乘泛桴以下流兮,无舟楫而自备。”《临洞庭湖赠张丞相》(唐-孟浩然):“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戏作寄上汉中王》(唐-杜甫):“谢安舟楫风还起,梁苑池台雪欲飞。”《晓发公安》(唐-杜甫):“舟楫眇然自此去,江湖远适无前期。”

鼙(pí):一种军用小鼓。鼓鼙,常用来喻战争。《晚次鄂州》(唐-卢纶):“旧业已随征战尽,更堪江上鼓鼙声。”《丁未岁归王官谷》(唐-司空图):“本来薄俗轻文字,却致中原动鼓鼙。”《送李判官之润州行营》(唐-刘长卿):“万里辞家事鼓鼙,今陵驿路楚云西。”《早发焉耆怀终南别业》(唐-岑参):“终日见征战,连年闻鼓鼙。”

大意:想南去湖湘却缺少船只,想北回长安(秦川)又到处战乱不息。

据史料,杜甫刚到荆州时,商州兵马使刘洽杀防御使殷仲卿叛变,陕西河南交界一带陷入混乱状态。八月,吐蕃进攻凤翔,长安又受到威胁。这就是所谓“多鼓鼙”。从这首诗看,杜甫放弃回长安的计划是因为战乱(外地入侵,局部战乱)。

“阙舟楫”也不应仅仅理解没有船只。其实,应包括出行及生活条件。杜甫在夔州时好像已准备了出峡的船只及经费,但在江陵断了正常的生活来源,只靠朋友接济。杜甫在《秋日荆南述怀》里写他当时的生活:“苦摇求食尾,常曝(pù)报恩鳃。”“饥藉家家米,愁征处处杯。”现在不得已选择南下湖湘,杜甫最担心的当然是如何能让一家老小活下去。

尾联:年过半百不称意,明日看云还杖藜。

称意:合乎心意。《拟行路难》(南北朝-鲍照):“人生不得恒称意。惆怅徙倚至夜半。”《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唐-李白):“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送薛彦伟擢第东归》(唐·岑参):“称意人皆羡,还家马若飞。”

藜(lí):用藜茎制成的手杖。杖藜:拄着藜杖。指拄杖行走。《庄子·让王》:“原先(孔子弟子)华冠縰(xǐ)履,杖藜而应门。”《冬至》(唐-杜甫):“杖藜雪后临丹壑,鸣玉朝来散紫宸。”《绝句漫兴》(唐-杜甫):“肠断春江欲尽头,杖藜徐步立芳洲。”《夜归》(唐-杜甫):“白头老罢舞复歌,杖藜不睡谁能那。”

大意:虽年过半百却不称心,明天还是拄杖看云。

本诗前二联写暮归景色。有看到的皎皎的明月,黄叶梧桐上的白鹤,有听到的城上的打更梆子声、乌鸦叫声还有捣练声,还有就是秋天晚上的冷飕飕的风。凄冷的衰败的景。后二连转抒情。颈联说想北归长安,路上还多兵戎。想南行潇湘,又缺乏条件。南也不行北也不行不就是走投无路?尾联说人已老,身有病,事事不称心,明天还只得拄着手杖出去看云。只能“看云”写的是孤独寂寞寥落无助更是无可奈何。读完此诗,你似乎看到皎皎的月光下,一只白鹤孤独地栖息在叶已枯黄的梧桐树上,秋风萧索,悲哀而无助地听着各种声音;有让人不寒而栗的乌鸦啼叫,有寒冬将至人们急着赶制冬衣的捣练声,还有好像在催人老去的打更梆子声。树上栖息的是一只凄凉的白鹤,门前站着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满头白发的孤独凄凉无可奈何的儒者。这首诗哪里是景哪里是情还能分清吗?

此外,这里出现了“碧梧”,当然是指梧桐。我想起了杜甫另一首诗中的“丹枫”。秋冬的梧桐已经不“碧”仍可叫“碧梧”。春天的枫树当然不“丹”也是可以叫“丹枫”。(《涪城县香积寺官阁》(唐-杜甫):“背日丹枫万木稠。”)

杜甫在夔州时,曾写了一篇非古非律,亦古亦律的《愁》,题下自注:“强戏为吴体。”于是唐诗中开始多了一种“吴体诗”。这也是一首“吴体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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